蓝天一下子就活过来了,跳起来去开门。二柱和莫府的一个厨子正站在门外。

莫钟书一下子就兴味索然,观火须得隔岸,如果大火烧在家门口,那就不好玩了。刚才的兴奋瞬间消失殆尽,开始琢磨对方接下来可能采取的手段了。

那边陪着老太太说话的王氏和胡太太也望了过来,话题就顺势转到莫钟书身上,不外乎就是胡太太夸他聪慧会读书,老太太自谦说他就是个书呆子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莫钟书听得满意,百无一用是书生,书呆子这顶帽子戴得越稳,对他就越有利。

屠户听得欢喜,遂把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顿,豪气地道:“小哥,这副大肠我也送你了,拿回家去叫家里卤了加菜。”

莫钟书无语,他真不是故意要把谢一鸣挤下去的,这第一第二的排名在他眼里没什么区别。王夫子出题很随意,前面的月底小考,默写课文的题目,有时出现在试卷前面,有时又排在最后。莫钟书拿到试卷,也不多看,只一路写下去,遇到默写题就跳过不答。不料此次大考莫钟书把整张试卷都答完了,才知道没有默写题,可那时答卷都写好了,他总不能再删去哪一段吧?

他站起来,敲敲苏直的头:“当心用脑过度,会变成傻子的!哎,我给你讲个故事调剂一下吧。”

莫钟书的窗口却还透出亮光,他手里拿着《齐民要术》的第六卷,正在挑灯夜读。这一卷主要讲述养鱼、牲畜和家禽,是他在致远轩书房里翻找了半天,才找到的唯一一本适合他目前所需的书。

齐家兄弟生下来就显得与众不同,尤其是四五岁之后,齐成章夫妇不厌其烦地教儿子认字数数,但小齐箫就是学不会,十五岁了仍然不会写自己的名字,不能从一数到十。齐笛的情形和齐箫相差无几,几乎让齐成章夫妇伤心欲绝。齐成章伤心过后却又惊喜地发现两个儿子乐感极强,每当他们哭闹不休之时,只要他开始弹琴,儿子们就会安静下来专心倾听。齐成章教他们练琴,再高难度的曲子也很快就能学会,只要听过一次就能记住调子,指法也练得极好。不仅仅是琴,别的乐器也是如此,音乐对他们来说好像是一种简单的享受。

大富的办事效率极高,几天后莫钟书再去荒地,一千四百亩的野草已经全烧干净了,到处都是黑黑黄黄的灰烬,空旷广阔的土地让他看着就心情舒畅。原先草丛中藏着的几窝野兔,烧荒的时候逃出来,被早有准备的二柱和阿贵抓了个正着,大富把它们送到一户养过兔子的佃农家去,让他们照料好了,言明这是五少爷交代的,养得好的话,明年就给他家减两成租子。

到了河边,却见一只小船已在那儿候着了,站在船尾的是莫钟书的小厮二柱。莫钟书上了船,二柱划动船桨就要开船。方睿忙追过去喊道:“等等我们!等等我们!”

“没有名字,我自己随意弹的。”莫钟书的神色不太自然。

这酒的确不错,入口纯绵,很香很醇,像是一股热气顺着喉咙钻进肚子里又向四肢百骸散发开去,说不出的舒泰。莫钟书吃了一口菜,又喝一口酒,还劝旁边两人一句:“酒要慢慢喝,不然容易醉!”

大家听了都赞对得好,他年对昨日,蟾宫对果园,折桂对偷桃,上下联词性相对,结构相同,“必定是我!”又巧妙地回应了上联“不知为谁?”的质问,就连谢一鸣也不得不承认他也想不出更好的了。

李长义甚至还弄来一口铁锅,每次用完后,就藏到河边一棵野核桃树上去,下次要用时再爬上去取下来。他藏锅的枝桠旁边,就有一个鸟窝,里面有四只还没长毛的小鸟儿。莫钟书开玩笑说:“当心鸟爹鸟娘们回来把你这锅也做了窝。”李长义却答:“那更好了,我们可以吃鸟蛋!你一定还没吃过鸟蛋吧?”他眉飞色舞地吹嘘起自己小时候掏鸟窝的光荣史。

李长义来到河边,见莫钟书没有跟来,还以为他又退回书院里去了,心中有些不舍,这还是他到书院后遇到的第一个能玩得来的朋友呢,怏怏地脱了衣服,就跳进河中,游向河湾去。

周奎小名“狗娃”,几年前就跟随父母来到观澜书院,每天父母上工去后,他自己闲着没事,就经常趴在教室外的门缝窗逢处偷看里面的夫子给学子们上课,久而久之,他也学会了不少。有一天,这个旁听生正躲在窗外跟着里面的学子们朗诵“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的时候,齐山长从对面走了过来。齐山长惊奇地看着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孩子,进里面去,我让夫子教你!”可狗娃一下子红了脸,象只受惊了的小兔子般飞快地跑开,从此再也不敢去旁听了。齐山长打听到他就是杂役周明的儿子后,便把周明找来,让他把狗娃送进书院正经读书,知道他们钱财上困难,特地免了他的学费,就连“周奎”这个名字,都是齐山长给他取的。

莫钟书推门出去。此时已是将近傍晚的光景,金黄的阳光在屋顶跳跃着,让他心情轻松雀跃,相信这将是一段美好生活的开始,兴致极好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莫钟书失笑,那固执的老头儿还不死心,总企图挽救他这个“不务正业的浪子”。卢先生想借方仲永的故事告诫他,即便天生神童通达聪慧,不接受适当的后天教养,最终也会沦落为一个普通人。可他莫钟书不是真正的文曲星下凡,别人眼中的“天赋”全是他上辈子一点一滴地努力得来的,既然转世投胎时孟婆好心地放了他一马,这些学识就不可能再丢失,他也就不可能“泯然于众人”。而且他也并非不再努力,只是一来年纪还小远不到参加科举考试的时候,二来不想跟着一个学问算不上好的先生浪费时间,所以他有意将精力旁落到能帮助自己改善经济环境的杂事上去,即便如此,他自己在致远轩的时候,偶尔也会温故而知新一把的。

莫钟书的脚刚踏出房间,老太太就一下子就瘫软在椅子上。她那么多年的心血,到头来还是抵不上一缕血脉上的牵绊?

莫钟书心念电转,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苏家父子被人栽赃陷害了。他不懂刑侦破案,但可以从所谓证词中找出些破绽来。

这天三人出外游玩归来,见到院子里有辆陌生的马车,莫钟书也没在意,就往老太太的正房去。进了门才发现,里面坐着的竟是潘慧言母女。莫钟书知道,她们家在十几里外有一个庄子,估计这会儿也是到庄子里避暑来了。

大富去了。他真的是个很能干的管事,把田里的事宜处理得妥妥贴贴。莫钟书一直没去看过,只听他不断捎来的消息,知道一切顺利,他把两块田一起佃给了一户人口很多的人家,田里已经种上了小麦。

老太太笑得一脸满足,自从二十年前她女儿去世之后,她就没这般畅快地笑过了。莫钟书叫人弄剪纸的事,她是知道的,只是一直猜不着他做这个的用意。直到昨天见到庄子上送来的桃子,老太太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孩子心里是有她这个祖母的。一想到这个,她就忍不住欢喜,笑到见牙不见眼。

莫钟书疑惑:“我前些天听人在那边村头的大榕树下聊天,说现在的中等田一般都卖七八两一亩,他家只要五两,怎地还卖不出去?”

卢先生望着那个憨头憨脑的小身子,太阳穴隐隐作痛,不知道该拿这小子怎么办打戒尺吧,别说他是东家老太太的心头肉,便是他自己看着那还没自己拳头大的小手掌,也狠不下心去打不打吧,近日学堂里许多小把戏都是他带头发起的,不罚不足以惩戒有心想罚他抄书,可是他那小手还握不住笔呢他思来想去,只好又罚他背书,故意挑了两篇最长的文章,并出言恫吓:"明天早上背不出就得打手心,背错一个字就打一下!"虽然他也知道,再长的文章,那小子也只消读上三两次就能记住了

卢先生点拨完莫钟书,就翻开《论语》,先给学生们讲解文章,然后带着他们读书。他在教室前头站着摇头晃脑地诵读着:“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下面坐着的学生们也跟着一起晃脑摇头地读:“子曰……”

莫钟书不自在地往后缩了缩。潘慧言睁着圆溜溜的大眼儿,瞪着他:“你怕我们?”这小姑娘还真敏感,可是她不知道当日他俩被人拿来开玩笑的事,就算知道了才刚三岁的她也不会明白。莫钟书郁闷地想。

二柱不明所以,但牢记着老太太要他好生伺候五少爷的嘱咐,依言去茅房装了半坛子过来

莫钟书恨恨地望着这个女人他才不信那丫鬟是巧合跌倒才撞到他的,也不信一个丫鬟自己有这个胆量,一定是这个恶女人在幕后指使的他早就知道这个家里到处充斥着危险,所以在小娃娃的外表掩饰下,他凡事小心谨慎,生怕一个不小心就陷入灭顶之灾,要不是深知自己水性好,借个水缸给他做胆也不敢在水边逗留出神

莫钟书看得有趣,不由就想起前世小时候跟父母去动物园游玩时,妈妈给他一把嫩草喂长颈鹿的情景一时童心大发,就又舀了一勺送到旁边另一个跪着的"长颈鹿"口边有了刚才旁边伙伴的榜样,那人毫无心理障碍地学样低头吞下去

李姨娘亦步亦趋地跟在太太身后,帮忙拿这个递那个,不时地给太太接话捧场,陪笑恭维,插科打诨,满屋子都能听到她的欢声笑语

"苏家大哥怎么也不肯收下那二百两银子,只一直拉着老奴说要亲眼看看五少爷才能安心老奴拗不过,只得带他回来了"她小心翼翼地瞄了老太太一眼,低眉顺眼地回道:"他说只要看五少爷一眼就好了,再三保证说今后不会再来的"

剩下的就只有官印和文具了莫家自曾老太爷之后就再无人踏足官场,如果今日自己抓了官印,不但老太太高兴,恐怕就连太太王氏也盼着自己真能"乘天恩祖德,官运亨通",好给她的两个儿子做靠山有了这个盼头,说不定她会对自己少一分敌意添一分友善多两分照顾恐怕就连张姨娘她们也得顾忌几分。他丰富的想象力马上就yy出未来一二十年他在莫府里的和谐生活。

车好象突然停了下来他睁不开眼睛,但心里还在猜度着:是路上堵车?还是已经到了医院?思维渐渐涣散

果然,莫钟银一见到莫钟书,就问道:“五弟,你今天买的那两个贼可安排好了么?啧啧,原来小偷比妞儿还贵,一百两银子呢。”莫钟书白眼一翻,你叫什么?一百两也是我自己赚来的,我自己愿意扔到水里去听着响儿。

莫荣添的脸色就沉下来了。所有的财主都憎恨小偷强盗,因为这些人威胁了他们的财产安全。莫荣添也不例外。

莫钟书只作没看到,淡然道:“我让大富带他们回牧场去了。”

莫荣添的眉头打结:“你要两个贼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见他们可怜,不想他们被别人买去受欺负。”这话其实是大实话,只可惜没人相信。

“原来五弟还有一副菩萨的慈悲心肠!不过那么多人,你怎么就光同情那两个贼了?”莫钟银把“贼”字咬得特别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