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喜爱,莫钟书便常和他说些钓鱼的要诀。方睿小鸡啄米一般点着头说他都记住了,可下次鱼才刚一咬钩,他就又沉不住气地匆忙收竿。莫钟书只好背着他,偷偷将自己已经钓起来的鱼又放回河里去,免得他见自己输得太惨不高兴。

要命的是只有他一个学生,逃课是万万不可能的。要想脱离苦海,只有速成一途了。有了这个认知,莫钟书就主动多了,晚上自己也会在油灯下练习一两个时辰,把住在隔壁几个学子折磨得够呛。不久之后,莫钟书只要拨动琴弦,就能听到隔壁几个房间的同窗们纷纷开门出去躲避,偶然有一两个不怕死的反而跑到他房里来给自己的耳朵找虐。

李长义也豪爽地端起一碗酒来,咕嘟咕嘟的便喝了下去。

王夫子从袖子里摸出他那声名显赫的铜戒尺,高高举起来,就要打下去。站在他面前第一个受罚的却是另一个同窗。

莫钟书瞥见谢一鸣脸色不大好,也许是恼恨自己刚刚抢了他的风头。莫钟书能理解谢一鸣的心情,小孩子大多是争强好胜的,他记得自己读初中时也曾因为被一个转学来的同学挤到第二名的位置而闷闷不乐过好几天,幸好被父母及时发现加以引导纠正,才没造成性格上的缺陷。谢一鸣家里那个寡母恐怕根本就没这意识,如果书院里的夫子们也放任不管,他这辈子麻烦大了。不过这不关自己的事,莫钟书摇摇头甩开那些杂念。

莫钟书扭头一看,一个黑头黑脸赤着上身的男孩正看着他笑出一口白牙,活像一个非洲小黑人。世界真小,他遇到了一个本应在教室里自行修习功课的同窗!莫钟书记得他叫李长义。

莫钟书见状,倒也放心下来,他原来还担心会饿着苏直或者让他营养不良,无法向苏大山交代,现在看来倒是自己多虑了。

他们的夫子姓王,年纪很大,胡子都花白了,据说才学极好,对于四书五经有很深的见解,书院很多考中秀才的学生都曾受过他的训导点拨,不过也听说他脾气极坏,别的夫子惩戒学生时都用木戒尺或者竹戒尺打掌心,他用的却是一把铜戒尺。莫钟书看着他手中那把有成人两指宽反着铜光的戒尺,又看看莫钟金和莫钟银,忍不住就弯了嘴角,至于他本人,自信是不可能要吃戒尺的。

这一天,莫钟书正在和大富商量着接下来地里该种什么。几年下来,他买的下等田越来越多,地也越种越肥,许多田的产出都接近良田了。老太太也越来越相信莫钟书,交代庄头说莫钟书和大富种什么他们就跟着种什么。

老太太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她瞪着莫钟书,直直盯了半晌,欲言又止,满腹狐疑。他果真只是看中了一个书童吗?她一想到最近村子里甚至庄子里关于苏家的传言就心中不安,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听进了多少。

围观的村民却在窃窃私语:“苏大山是出了名的老实人,怎么可能会做贼偷牛?”“就是呢,谁会相信哪?”也有人不同意周围的声音:“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么知道苏大山的老实面相背后藏着什么心肠?”

饭后喝茶的时候,莫钟书故意问老太太:“老太太,今年咱们种绿豆算是种对了,明年还种这个不种?”

莫钟书又拿出十多两碎银,让他在集市快散时去收些死鱼死虾,大小不拘,捣烂了,也埋到地里去。种小麦之前,再捂一次大粪。

二柱好奇地问:“五少爷弄这些做什么?”

莫钟书心中一动,问道:“他要卖多少钱?”

待到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却是李春来强抢莫钟书的石子才闹起来的“我就说嘛,小五从小就是个懂事讲理的好孩子,怎么可能随便打人呢?”老太太发狠道:"咱们好心让他们来附馆读书,他们不知道感恩也罢了,竟然还恃强欺弱,反过来抢小五的东西从明儿起,都不许他们来了"

对于读书,他一点也不怵前世的父母,就是研究古代汉语文学的,耳濡目染潜移默化之下,他的古文底子很好。后来终日漂在海上,为了打发时间,他每次上船都会带上一大包父母留下的书籍,出海八年,他已把父母的藏书读了大半所以,抓周的时候,他才会故意抓本,想来凭着存在肚子里的那些墨水,再稍加梳理使之系统化,估计能混个秀才回来吧而对两三代都在商场打滚的莫府来说,一个秀才的虚名也足够体面了

这天中午,莫钟书吃过饭,在炕上数着自己近日讨得的红包。数完之后他又将红包一个个拆开来,大多数都是约一两重的银锞子,也有个别大到有二两重的。粗粗估量一下,这么一大堆,总有近百两银子吧?这可是自己装乖耍宝赚到的第一桶金啊!他盘算着要怎么用好这一大笔钱,上辈子知道的几个以钱生钱的法子,似乎都不太适合这儿的水土。想着想着,他就觉眼皮子发沉,脑袋一歪,直接趴炕上睡着了。可即便在梦中,他也还在琢磨着投资大计。

朱嫂子也看了看那羊肉:"那是给刘姨娘和二少爷准备的"夏荷麻利地把羊肉拿到手中:"我先把羊肉洗干净切了吧"

他脚下踩水,却不往岸边游,他还要继续看热闹呢他用手攀着一片大荷叶,手忙脚乱地拍打着水面,给岸上的人制造一个万分危急的假象

“噗嗤——”秦嬷嬷捂着嘴,笑弯了腰。就连旁边的张管事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只是,这是他们自己想出来的恶作剧还是被大人教唆的呢?前几天他还听丫鬟们说邻家一个快两岁了的小孩,受惊之后高烧不退,请了几拨医生都没能救得了一条小命。这个家里的人就那么迫不及待地要置他于死地吗?

他一个激灵,马上打起了精神老太太只道了一句:"快传赖大媳妇进来"

老太太失望地叹口气,接着又安慰自己道:“小五还小,还未满一周岁呢。”

救护车呼啸着来到他身边有人把他抬上车去

莫钟书拦住他:“刚才是谁说叫化子吃的东西不会有好味道的?”

方睿口里嚼着鸡肉,含糊不清地说:“误会误会,我不是没当过叫化子吗?”

莫钟书气结:“谁又当过叫化子了?”他说话的当儿,方睿已经丢开鸡腿骨又去掰下一只鸡翅膀。

李长义忙把剩下的半只鸡拿在手中,拉着莫钟书走开几步,这才坐下来两人分吃。

方睿三两下解决了他手上的鸡翅膀,又蹭了过来。

李长义笑道:“瞧你这馋样,可是几天没过吃饭了?”

莫钟书也抓住机会揶揄他:“就算没吃饭也不能如此啊,堂堂归德侯府的小侯爷居然跟人抢吃叫化鸡,这话传出去了你还要不要见人?”

三人正在笑闹间,忽见三个人影向他们走过来。走在前面的两个男孩,一个十五六岁,一个十二三岁,俱是肥头大耳,身形臃肿,眼神呆滞,明显地不同于普通人。跟在他们后面的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倒是活泼灵动的样子。三人身上的衣物都光鲜齐整,显然不是山里穷人家的孩子。

最大的那个男孩也看到了他们,咬着手指走了过来。他的身量已经长得和成人差不多了,神情却如四五岁的孩子一般。

“你们在吃什么!”他问。

“我们在吃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方睿答,他也看出这男孩是个傻子了。

“你骗人!哥哥别信他,他们吃的明明就是鸡肉!天上也不会有馅饼掉下来的!”走在最后的小姑娘忙走上来,拉住前面的大男孩。

“我不骗你,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就是这个样子的,我们刚才就在这儿接着了一个这么大的,”方睿用手在胸前比划了个大饼的样子,又给他们看自己手中的一块鸡肉:“你看,这就是从那馅饼上掰下来的!”他把鸡肉塞进嘴里,边吃边说道。

那两个男孩看着他认真的表情,信了,齐齐仰着头傻乎乎的望天,也想要个香喷喷的“大馅饼”。

方睿还不满意:“光这样看着还不行的,你们得举高双手,张大嘴巴等着。”他夸张地做了个示范,身子仰成120度,嘴巴张得能塞进个大鸭蛋。

那两个男孩就真的傻乎乎地有样学样。

“哎哟,大哥哥,二哥哥,他骗你们的,”小姑娘急了,“爹爹和娘亲这会儿一定已经发现咱们溜出来了,再不回去,他们要着急了。”

较大的男孩听了,忙站直身子:“不可以让爹爹和娘亲着急的,咱们赶快回去吧。”较小的那个却仍然仰着头,嘴里叫着:“不,我要在这儿等香香的馅饼。”大男孩犹豫了一会儿,也倒戈了:“那我和你一起等。”

小姑娘拉不动两个哥哥,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方睿在旁边笑到打跌。李长义开始也笑,小姑娘一哭他就忙敛了笑容。

莫钟书看看天色,已是晚霞满天,太阳快落山了,再让方睿忽悠几句,两个小傻子说不定真会带着这个小姑娘在这儿守上一夜,这山里虽没什么猛兽出没,但蛇虫鼠蚁之类就能吓坏他们了。他心中不忍,便将自己最后的一块鸡肉递给他们,道:“天快黑了,今天不会再有馅饼掉下来了。你们先回家去,明天再来吧。”

大男孩很高兴地接过鸡肉,小心地一分为三,先分给弟弟妹妹,才把自己那一小块放进嘴里。

莫钟书心中叹息,这孩子虽然智力不全,却还知道友爱弟弟妹妹,由此可见他父母必定花了不少心血教导。他对那三兄妹道:“我们这就走了,你们也赶快回家去吧。”说着向李长义眨眨眼,李长义会意,两人一边一个地扶着方睿就往山上走,方睿还想再戏弄傻子几句,但两人加快脚步,根本就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三人走了一段路,才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一看,那两个男孩和小姑娘跟在他们后面上山呢。

这山上除了观澜书院,就只有一户人家了,齐成章把家安在山顶上。莫非这两个智障孩子就是他的儿子?莫钟书看向两位同窗,他们也同样一脸惊诧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