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徐远骑着自行车来到夏庄中学去报名。夏庄中学的辍学率和张家河小学的辍学率差不多,新学期开学后,有好几个同学没有来上课,看来他们是想明白了自己不是学习的材料,只有走向广阔的天地也许才是他们的“草场”。不念书的同学大都是考试成绩排名靠后的那几位,并且都很调皮。倒数第一名孙小军仗着自己是川道上的孩子,十分胆大,特别好斗,隔三差五就要打一架,没少给班主任惹麻烦。倒数第二名候喜飞个子挺高,感觉年龄比别的孩子都要大几岁,嘴上的胡子已经很浓密,他整天与杜芳成双入对在一起,杜芳对学习根本不上心。听说他们两个还常常钻进玉米地里,半天后才出来。这个学期不念书了,已经打算订婚了。

徐茂才现在还扔不下村主任的担子,并且依然酿制着老玉米酒,徐林和徐娜都已经成家,他也没有任何负担。徐茂才一天天忙忙碌碌的,在徐海富婆姨汉的眼里他是多么有出息,老俩口整天乐呵呵地帮衬着儿子。

村主任徐茂才生气地说:“我看你们这些肚子里有墨水的人干什么事情总是前怕狐狸后怕狼,没有一点果断性。你先把诊所办起来,到时候查起来的时候再想办法。现在的社会没有摆不平的问题,不行就拿钱。”徐茂才的一句话让徐茂贵困惑很长时间的问题在心中灰飞烟灭了,说办咱就办,大不了就赔点房租钱和一些设备钱,这对于徐茂贵来说还不算什么大事。

正月初二拜丈人。这天上午,宋保发托儿带口步行着走进徐家沟村。黄二毛不会忘记挖苦一下她的妹夫,看到宋保发一家走上硷畔,笑吟地说:“这不是开汽车的妹夫吗?怎么今年步行进村呢?还是开汽车风光啊。”宋保发无言以对,徐玲却笑着说:“我说二毛嫂子,你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我家的保发已经重操旧业,当着小卖部的老板,日子不也过得红红火火吗?”

当天夜里,村主任徐茂才炕上坐满了徐家沟村的大老爷们,一个个喝的面红耳赤,但是兴致却很高,房清来喝不进去讲段子,徐大平喝不进去唱曲子,听得一群大老爷们一个个抱着肚子“哼哼”地笑个没完,直到现场直播了几个人,一群人才相互搀扶着离开了徐茂才家。剩下的酒场子,可真难为了徐茂才温柔贤惠的婆姨乔红梅,她强忍着肚子里的翻江倒海,硬是把酒场收拾干净才去睡觉。

随后的几天,乐呵呵的徐平没少杀老母鸡炖鸡汤,每当他把鸡汤端在马二梅的跟前,拿着勺子给马二梅喂着吃,马二梅心里面感动的不得了。徐平笑眯眯地说:“你为我们徐家生儿育女,多辛苦啊。老人们常说,女人坐一回月子,相当于走一遭地狱,这点补偿不算什么。”马二梅喝着鸡汤,她觉得特别的美味,因为这里面包含着徐平的浓浓爱意。

徐远在学习中已经步入正常轨道,他心中一片淡然,课间或者放学后也不再注意苏霞。但是,最令徐远头疼的事仍然是吃饭问题。灶房的饭菜整天就是那两样,不是蒸馒头熬洋芋条,就是蒸米饭熬洋芋条,在徐远的印象中从开学到现在就没有吃一顿变样的饭。有些初二、初三的胆子大一些的同学,在打饭的时候偶尔会发一发牢骚,可是灶房的两个大师傅,眼睛瞪得像兔卵子一样明溜溜的,把饭勺在铁盆上“铛铛”敲几声,生气地说:“大灶饭就是这个样子,想吃好的不要念书了,回家吃去吧。”遇到这种不讲理的人,发牢骚的同学也只好哑口无言了,其他乖顺一点的同学们更是敢怒不敢言。

薛永却不认同杜成军的看法,一本正经地说:“徐远是一个痴情的男孩子,我很欣赏徐远的做法。”同学们听说薛永支持徐远对陈晓燕一片痴情,都嘻嘻哈哈地开起薛永的玩笑了。

徐远很是焦急地问道:“明天就要念书,她有什么事出门了?”老婆婆有些不高兴地说:“她还念什么书了。”老婆婆低下了头。

没走几步路,来到宋庄村口的池塘边。晚霞映照下的池塘,秋风吹过,荡起一圈圈的波纹,像是绽开了一朵朵红艳的花朵。徐远看到如此让人陶醉的风景,提出两人到池塘的坝梁上走一走,与陈晓燕的想法不谋而合。徐远和陈晓燕把自行车停在路边,一前一后走着来到了池塘的坝梁上。

徐远急忙迈开步子走向学校,等他拿着饭碗走到灶房门前,打饭的学生已经排着一条弯弯曲曲的长龙。徐远虽然不饱,但是也不饿,看来就不要挤在人群中当三明治了,他索性站在一旁看着打饭的同学们簇拥在一起。

一个晚自习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溜走了,“嘀铃铃”的铃声才让刘老师清醒了过来,他冲着同学们微微笑了笑说:“回家的同学路上注意安全,住宿的同学要把门窗关好,半夜有人敲门千万别开门。”刘老师说完走出了教室,同学们这才欢呼雀跃起来,桌凳相互碰撞声此起彼伏。徐远快步走出教室,陈晓燕跟在身后,徐远隐约看到苏霞从面前走过,他想追上去说几句话,可是他犹豫了。这何尝不是一种别有一般滋味在心头呢,相遇却不能在一起说说话,这种滋味还不如思念。

徐远端着饭碗走回宿舍,多数同学们还正在吃着饭,闫飞嘴上念叨道:“真难吃的饭啊,米饭太硬了,嚼上累的腮帮子发困。”杜成军干脆吃了几口,就把饭碗撂在一边,嘴上骂道:“这哪是人吃的饭呢?基本上和猪吃的一样了。老子一会到饭店里吃去。”

白万友和李海娃歪着脖子走到刘老师的面前,刘老师扬起手“啪、啪”扇了白万友和李海娃两个耳光。李海娃已经彻底怂了,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可是白万友被刘老师一个耳光惹毛了,指着刘老师的鼻子问道:“你算老几了?你敢打我?”刘老师看着白万友趾高气扬的神态,忍不住又是一个巴掌。

十五的月亮,照在家乡,照在边关。

田玉芬看着徐远香甜地吃着饭,心中又不免产生了一丝忧虑。徐远吃完饭后摸了摸大肚子,看到母亲忧郁的眼神,走到母亲跟前笑着说:“妈,不用担心,儿子长大了会照顾好自己的。”

徐亮听到马四梅数落自己,“呸”地朝地上唾了一口,“嘿嘿”地笑着说:“你的样子好看就不能人看?你又不是纸糊的尿捏的。”

这时,教室门口跑进来一名女孩让徐远眼前一亮,这不就是自己两年来一直渴望见到的苏霞吗?她的皮肤更加白皙细腻,两只大眼睛水汪汪的,弯弯的眉毛,长长的睑毛,一捆乌黑的辫子在身后摆动,两个脸蛋一片娇红,上身穿着一件印着小白兔图案的粉色短袖,下身穿着一条蓝色牛仔裤。由于身体的发育,胸前已经有了两个小突起刚好在小白兔的耳朵上。苏霞气喘吁吁地跑到座位前,她显然是认出了身后坐着的徐远,向徐远微微一笑,真是百媚娇生,另徐远的心都酥碎一地了。

“叮铃铃”电话铃响了,曹厂长拿起电话说:“张主任有何指示?刚才咱们一块开会,怎么又想兄弟了?”电话这边的张主任说:“有点事想求你了。”曹厂长笑着说:“张主任说的事我曹某照办,你说什么事?”张主任提起宋保发的事情,说是他的一个远方亲戚,看能不能高抬贵手?曹厂长犹豫片刻,如果是亲戚应该刚才当面说清,现在打电话不就表明关系不亲密吗?可是张主任开口求情了,这个面子还不能不给,他爽快地说:“要不看在你张主任的面子上,绝对让宋保发坐几年大牢。我们冯所长正在给我汇报这件事,材料已经全部掌握。这样吧,人可以放出去,那辆汽车就扣在采油厂了,再交一万元罚款,还要保证以后绝对不能再犯,否则新账旧账一起算。张主任,你看能行不?”张主任连忙笑着感谢曹厂长能给这个大面子。

徐平不急不躁地举着天线架子往高一点的地方走,突然电视机奇迹般地发出声音来,也看到了图像,徐远急忙呐喊道:“有声音了,也有图像了,有麻点,稍微转动一点。”院子里的人又给徐平传了话。徐平听说有了声音和图像后,小心翼翼地调整了几下,确保声音和图像更加清晰。位置确定后,徐茂成拿着一把铁锨挖了一个深坑,把天线架子栽好。徐家沟村的第一台电视机就这样跟着大家见面了。

通过两个月的精心准备后,在五一劳动节这一天晚上,延原剧团文艺演出正式上演了。主席台就座的有延原城的各级领导、企业大老板。文艺演出的主持人是延原剧团第一美女张彩玲和第一帅哥路明,张彩玲一袭紫色的纱裙,一条深深的乳沟另台下的男观众血脉膨胀;路明一身笔挺的西服,俊朗的脸庞引来女观众的一阵尖叫。开场舞在绚丽多彩的灯光下,伴随着劲爆的音乐,一群靓丽的女孩子穿着艳丽,狂野整齐地跳起了舞蹈,让场下观众大呼过瘾。随后是独唱,延原剧团的第一嗓音苗苗为大家献歌,她富有磁性的嗓音让观众浮想起野猫的喵喵声。接下来的节目也被安排的井然有序,气氛跌宕起伏,博得观众一阵阵热烈的掌声和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口哨声。最后上场的是房清来,他蹑手蹑脚地走上台来,把在晚上听一对农村小媳妇睡觉的场景淋漓尽致地展现在观众的面前,有荤有素,且荤而不腻,逗得场下观众捂着肚子笑。

徐茂才还担心苗乡长也会像张书记那样要求立刻把下坡一百亩土地发展成幼园,这下苗乡长说是等几年再发展,徐茂才终于算是长出了一口气,看来苗乡长是个务实的领导。

马四梅看着三姐嫁给了一个如意郎君,心中突然盘算起自己到时候能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会是徐远吗?人不仅长得帅,学习又好,如果将来考出去成了公家人,他会愿意娶我吗?肯定不会的。真心希望徐远不念书了,回到村里赶着大黄牛一块放牛,那样我俩也就平等了,但是这可能吗?这样不就毁了徐远的大好前程了吗?人真是个自私的东西,就算是徐远不念书回到村里,我俩会走在一起吗?也许还不可能。徐家沟村首富的千金孙女刘小琴曾经也喜欢过徐远,他都无动于衷,哎,看来不能老把心思放在徐远身上了。那还能有谁?米宝蛋吗?这可是个花心大萝卜,谁嫁给他谁迟早会后悔。房腾吗?是个老实的孩子,不知道长大后是不是像自己的三个姐夫那样能干?不可能是徐亮吧?家里面是有钱,可是整个一个白痴大笨蛋,打死也不会嫁给他。马四梅的心里面把徐家沟村的年龄相仿的男孩子盘算了个遍,觉得好像都不可能,马四梅觉得有点失落,也有点伤感。这是为什么?小小年纪就徒增烦恼,马四梅自己劝说自己,心情逐渐又开朗起来。毕竟马四梅还是没有长大的一个女孩子,心中虽然已经萌生了对未来白马王子的期盼,但是只是一个一闪而过的念想,绝不会影响到她的正常生活。

徐家沟村的男女老少站在自家的硷畔上目送着宋保发开着小汽车离去,心中自然十分羡慕嫉妒恨。黄二毛扯着大嗓音在硷畔上“广播”:“宋保发现在是腰缠万贯,夏庄乡的首富了,早已经把老队长刘志富摔得十里八里远了。”的确,宋保发开上小汽车让延原城五金门市的老板刘成武心里面很是不平,自己有着财政局科长的撑腰,五金门市的生意也是好得不得了,一年挣了不少钱,不过自己才敢买了一辆摩托车炫一下富,如今一个毛头小子宋保发却敢买辆小汽车,哎,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呢。如果按照刘成武的攀比的心理,连刘成武都快气死的话,那么徐家沟村的人就没有一个能活命了。

(走出山沟沟)

张书记在徐家沟村的这一天检查工作和喝酒吃肉,村民都是看在眼里,自然也就议论纷纷。黄二毛似乎很有觉悟地说三爸徐茂才以后这村主任算是当定了,谁也抢不走。张红莲说有了乡上张书记的后台,徐主任的日子将会越过越红火了……多数村民都是嫉妒羡慕村主任徐茂才,而唯有老队长刘志富板着脸,叹着气,自己当了几十年的大队长,没有跟公社书记一块喝过一次酒,徐茂才的能耐就是大呀,敢一天摆着酒场巴结领导,哎,社会倒退的不像样子了,哎,人老了,有看法没办法。

“怎么会呢?难道我在你心目中的印象会这么差,看来我得反省反省了。”徐远跳下了自行车,笑嘻嘻地说道。

徐家沟村的人最失落的人莫属米宝军了,自从刘小琴不念书后两人一块放牛,一块捡地软,一块钩槐米,一块赶集……说过悄悄话,还拉过手。米宝军呆呆地站在学校的操场上,目视着刘小琴的离去,刘小琴好像没有任何不舍之情,也许她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送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