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摸过了一个多时辰,公共车终于行驶到柏油马路上了,山与山之间的距离渐渐宽了,马路上行驶的汽车逐渐多了,路两旁也出现了许多两三层的楼房。徐平看了看马二梅,她脸色红润起来,两只眼睛正盯着车窗外看,远处山脚处正轰隆隆行驶过一列火车。这应该是马二梅第一次见到火车吧?是的,从小到大生活在偏僻的徐家沟村,她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啊!

徐茂成被徐海富老汉这么一点化,他的心头乐开了花。现在这世道,儿子做了“流氓”事,没想到还会有这么好的结果。他来到商贩摊边,按照徐海富老汉的要求,买了烟酒交给了徐海富老汉,他又在戏场里悠闲地看起戏来。

窑里的呻吟渐渐停了,传出来的说话声让他确切知道窑里的人是徐平和马二梅,刘成才的脸上就像找到了宝藏似的露出了惊喜,悄悄地离开院子,顺着一条明晃晃的路来到了戏场里。刘成才看到熟悉的身影就凑到跟前说道:“徐平和马二梅睡觉了。”平常时候,村里人对刘成才说话从来都不当一回事,今天他说这样一个“爆炸新闻”,就像天大的消息一般在戏场里传扬开来。

一阵慌乱与疼痛过后,徐平和马二梅经历了人生的第一次,这对两个人都意味深远。徐平紧紧地抱着马二梅甜蜜地回味着,马二梅脸上的红晕还没有完全褪尽,羞答答地依偎在徐平的怀里,她抬起头看着徐平的眼睛说:“我现在已经成了你的人了,你可要对我负责,一辈子都不可以做对不起我的事!”

徐平转过来看了一眼马二梅,问:“梅,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马二梅笑着说:“当然知道了,今天是夏庄的集的日子。”“再没了?”徐平笑着问。“再不知道。”马二梅装作不知道。

马二梅看徐平高兴的样子,心中也欢喜地说:“看把你高兴的样子,那你现在回去,你家的牛,我看着。”徐平笑嘻嘻地说:“应该是咱家的牛。”马二梅笑着说:“去你的,谁跟你是一家了。”徐平高兴的一蹦三尺高,从山上跑了下来回到家,也不顾跟奶奶、妹妹和弟弟打声招呼,一头躺在炕上就呼呼睡着了。

徐玲还要解释什么,徐平已经把梳子递到她手里,大步走到牛棚前,解开牛缰,赶着大黄牛走出了院子。

徐海富老汉跨进门槛,借着窑里幽暗的煤油灯光,看见门口摆着四个黑涮涮的瓷水缸,紧接着是一个大锅台。马宝亮光着膀子,坐在大炕上,手里拿着一个大烟锅吧嗒吧嗒地抽着老旱烟。马宝亮看了一眼徐海富老汉,把大烟锅从口里拔出来说:“三叔,快炕上座。”

牛是比较温顺的一种动物,放牛也不是很辛苦的一件事,只要把牛放在指定的草场里,基本不需要人怎样管。黄二毛和张芳兰两位小媳妇形影不离,她们所把守的地理位置最优越,基本不用去管牛。她们一边谈笑着家长里短,一边纳着鞋底。

徐茂成坚决地说:“那不行,必须念书!”

没过几天,便是正月二十四,这一年就算过去了。这天早上,徐平动身去杏花川姑舅姐夫那里学木匠。杏花川与徐家沟村相隔着一座顶天峁山,徐平翻山时,他的眼睛始终盯着对面山上的马二梅。徐平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情感,他张开口吼了一嗓子:“对面山上的圪梁梁上站着一个谁,那就是我的要命的二呀妹妹。”马二梅此时就站在脑畔上,听到徐平的歌声,她的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徐平渐行渐远,马二梅望着徐平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转过了一个山峁就看不见了,马二梅还在凝然地望着。徐平离开了徐家沟村,把马二梅的心也带走了。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田玉芬说要回家喂猪了,高秀英要留住吃饭,田玉芬说要吃也要等到四梅满月的时候吃好的了,便走了。马大梅和马二梅把田玉芬送出了院子。

徐平和马二梅回到徐家沟的时候已经太阳下山了,徐远和马四梅两个小屁孩正焦急地站在村口处等着,看到自己的哥哥和姐姐出现在他们的眼前,撒开双腿飞快地跑到跟前。徐平从袋子里拿出几个糖果塞到他们手里面,他俩高兴得一蹦三尺高跑在前面,徐平和马二梅笑容满面地跟在后面。

搬酒瓶当天下午,徐海富老汉、徐茂成、徐茂德、徐茂贵、徐茂才、徐平等一行人提着一箱酒、一条烟、一块肉和三十二对花馍馍来到马宝亮家中。院子里的老黄狗也大概明白这是新姑爷上门提亲了,不住地朝着他们摇尾巴。马宝亮陪着几个亲戚坐在炕上拉着话,看见徐家人到了,急忙让到炕上坐下。

吃过饭后,马、徐两家男人团团围坐在炕上,徐海富老汉开口道:“今天我们两家坐在一起的目的是为了两个孩子的亲事,他们两个从穿开裆裤耍大,相互都知根知底,现在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我们今天把这事定一下。”他接着说:“马宝亮先前所说的彩礼今天都带来了,茂成不要手哆嗦,利落的掏出来。”

一万二票子塞了徐茂成两口袋,徐茂成掏出来递给马宝亮,两家的男人们都眼巴巴地看着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一摞钱,马宝亮借着幽暗的灯光一五一十地数了仔细,最后象征意义的退出来二千元。

徐海富老汉不愧是说了一辈子媒的行家,笑着说:“这还是有收有退啊!收了礼钱,这门亲事就定下来了。乖孙子和孙媳妇赶紧给长辈们喝定亲酒啊。”徐平和马二梅给每人敬了一支烟和倒了两杯酒,在座的长辈们也都备着礼钱给了马二梅。

徐海富老汉开口道:“不结亲是两家人,结了亲便是一家人。搬酒瓶就是提条件,有什么事情尽量当面提出来,不要以后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产生误会,影响两家的感情。”

马宝亮使劲抽了一口烟,吐出一片浓浓的烟雾道:“其它的条件都好说,人家有的咱们也不该少。”徐茂成满脸笑容道:“三转一响加穿装,孩子们的一件也少不了。”

徐海富老汉抿了一口小酒,指着高秀英说:“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怎么说也要给你们两买一身衣服穿和盖床铺盖啊。”徐茂成笑着说:“那是一定的。”

事情商定,两家男人开始划拳拼酒量,吆喝声震得对面山洼洼响。徐茂成心情畅快,自然酒量大增,楞跟新亲家碰酒,没多一会儿在座的多数已经喝得八成了。

徐海富见状,担心全喝醉了说胡话,劝说来日方长,改天再喝个痛快,让徐平扶着徐茂成,徐茂才扶着自己的亲爹徐海富走出了马宝亮家。马宝亮第二天便裤兜里揣着二千元来到张家河村给张三把赌博账还了。

徐平和马二梅两个能订婚,徐茂成一家就像喝了蜂蜜一样,不仅心里甜,而且嘴也甜,整天笑不拢嘴,特别是徐茂成老娘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两只小脚走的更快了,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

没过多久,徐平的新房也准备好了,徐平亲手做了一套当下流行的高低柜、沙发、茶几和席梦思床。结婚的日子近了,徐平和马二梅进城买了结婚用的东西“三转一响”(缝纫机、手表、自行车、录音机)及衣服,田玉芬和妯娌、侄女们缝好了铺盖、做好了豆腐、蒸好了点有红绿点的馒头和黄灿灿油糕,徐茂成和徐茂才、大平、二平杀了一头猪,买了烟酒和蔬菜。

结婚当天,徐茂才任总管,跑前跑后张罗着一切事务。按照神婆婆刘兰英的神意,迎亲队伍在太阳刚冒出头就向后庄出发,一路上经过的碾子和石磨都要用布盖起来。

迎亲队伍中,前面吹鼓手敲锣打鼓,徐平的家门自己和娘舅客们一行十人赶着五头毛驴后面跟着,两头毛驴上已经骑着徐大平的婆姨黄二毛和徐平的姑舅嫂子高海霞,另外三头毛驴都铺着红褥子为马二梅及送人的女人准备着。

马家已经亲朋满座,马宝亮为出嫁二女儿准备了小四盘和大烩菜。马二梅今天是绝对的主角,她打扮格外漂亮,穿着一身红色的衣服,脸上打着粉子,抹着口红,描着眉毛,又黑又粗的辫子上扎着一朵娇艳的红花,真像是一个唱戏的戏子,更像是一个城里的姑娘容光焕发、娇媚动人。临近中午,迎亲队伍坐过酒席后,三声炮响后,锣鼓声响起,马二梅被徐平的姑舅姐夫陈占军抱上了毛驴,在高秀英的低声哭泣中离开了家,顺着原路走向徐茂成家。

徐平早已等在路口,在亲戚朋友的簇拥下,抱着马二梅走进洞房。院子里吹鼓手拼命地吹,新房里徐平和马二梅背靠背坐在一起,徐平的大姑姑徐茂兰用一根红线绳把两人的头发绑在一起,手里拿着一把红梳子在两人头上梳,口里面念念有词:“头一木梳长,二一木梳节节长,马家的女子跳过徐家的墙。对对核桃对对枣,对对儿女满炕炮。养女的,要巧的,石榴牡丹铰得好。养小子,要好的,穿长衫,戴顶子……”唱完后把马二梅头发盘成髻子挽起,然后让徐平和马二梅喝了交杯酒。上头结发的仪式过后,徐平和马二梅这才算是结发夫妻了。随后按照程序进行亮相(娘家陪得嫁妆)、认亲、谢媒人等。

婚礼程序走完后,正式开始“过事情”吃八碗。总管徐茂才查看了灶房已经准备就绪,让看客的招呼亲朋好友坐桌子,孩子们像疯了一样撒开腿抢座位。几声震耳欲聋的炮声过后,吹鼓声响起,端盘子吆喝着“油啦!”把一盘一盘准备好的菜肉端上桌,先上凉菜、后上热菜,最后才上“硬碗

子”——红烧肉、酥肉、炖排骨、炖羊肉、炖鸡肉、炸丸子、清蒸鱼肉、大块炖肉。吃席期间,新郎徐平和新娘马二梅给亲戚逐桌逐人倒酒敬酒。爱喝酒的筵席上传来一片猜拳吆喝声“哥俩好”、“三妹子”、“酒你端起”……好不热闹!筵席一轮散去,总管徐茂才接着招呼安排下一轮。亲朋好友酒足饭饱后,与徐茂成道别后说笑着散去。

当天晚上,能和徐平开玩笑的姐夫客、兄弟和好朋友们都聚在新房里面闹洞房。徐远哭着喊着要看闹洞房,被徐玲拿着糖果哄到别的窑洞里去了。徐平和马二梅被闹洞房的人们折磨的哭笑不得、疲惫不堪,直到总管徐茂才出面说差不多就行了,参与闹洞房的人们每人放下多少不等的礼钱,方才意犹未尽地离去。

徐平和马二梅收拾了闹洞房的“残局”后,田玉芬端来两碗饺子,里面包着硬币、柴草、花生、红枣等寓意钱财、福气及早生贵子等。说来也巧,徐平吃出来的都是硬币和柴草,马二梅不是吃出来花生就是红枣,这下把徐平高兴坏了,笑着说:“看来我就是那挣钱的命,你就是给我生孩子的命了。”

“谁给你生孩子了?今天真是太累了,总算可以休息了。”马二梅甜蜜地说。“今晚上你还想好好睡觉了?不知道他们又要耍什么手段了?”徐平搂着马二梅说。

果不其然,新房的门口挤满了听门的,有的人手里拿着鞭炮,有的拿着木棍,还有的拿着盆子,真不知道他们是要干什么,但是他们的目的就是不想让徐平和马二梅睡个好觉。

(走出山沟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