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後就是你家里的奴才了麽?”

“也不一定。”瑞王爷笑容亲和,“我将你从县衙那里要过来,你的宗卷已经都放到了我那里。以县衙户籍的角度来说,你算是入了我府里的奴籍,不过……”他顿了顿,见少年睁著一双黑沈沈的眼睛有些彷徨的看著自己,心里不禁一动,轻咳了一下才说,“至於你以後怎麽安排,等你身体好了再说吧。”

“我的哥哥婶婶他们呢?也在你府上吗?”

“他们是随县衙安排的,我只要了你。”

少年眼睛一红,却咬著嘴唇低下头去。

“你以後就安心在我的府里,以前的那些就忘了吧。人生在世,世事无常,想开些,放开心胸就好。”瑞王爷轻揽著他的肩膀,低著头柔声安慰。少年也是富贵家的人,也知道从来没有一个主人会如此低声细语的对待自己家的奴才。可他到底没有真正伺候後别人,虽然经历了牢狱之灾,几个月的路上颠簸吃尽了苦头,却还没有身为下人的自觉。只觉得数月来这人是第一个关怀自己的人,心里一暖,许久未落的眼泪终究是落了下来。

瑞王爷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哭,徐管家进来他轻声吩咐让去准备热水新衣。

少年哭了好久,渐停了的时候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想从瑞王爷的怀里坐起来,那人却一手托了他的下巴,麽指在他脸上轻轻抚摩了一下,说:“都哭成小花猫啦。”

他想笑一下,却又紧张,心里也隐约知道这人存了什麽心思,一时却不敢多想,只好僵著身子任他在自己的脸上抚摩。

等管家带著小厮将热水抬到窗前,瑞王爷低头问他:“你这一路也没怎麽清洗吧?好好泡一泡,让他们给你弄干净些可好?”

少年只觉得这人说话温柔,凡事征求自己的意见,一点都没有主人的架子。他一路受苦,到了维县又大病一场,此时身上早已脏臭不堪,自是点头同意。

只是脱衣的时候那人也要帮忙,他有些不好意思,左支右挡的想拒绝,又不知道该怎麽开口。等他苦思良策的时候那人早将他脱的赤条条的,抱著放进了水桶里。

之後由小厮来帮少年搓洗,瑞王爷却出去了。

下午的时候少年在床上昏昏欲睡,瑞王爷又进来看了看,和他说了两句话便没多留。晚上有小厮给他送药来,他便问那小厮:“你们王爷看起来很容易亲近,他对待下人都很好吗?”小厮回答:“王爷待我们一向是很好的,徐管家有时候倒严厉一些。”

少年大感放心,他自从家破,受尽主人嘲讽鄙薄,又知自己被充了奴籍,一直忐忑不知会被送给什麽样的人家。他从小被娇惯,哪能受得了什麽苦,却不想还有一些运气,遇到这样一个和善的人家。

隔天少年已是大好,一早起来梳洗完毕,管家安排著吃过早点,也没说需要他做什麽,他便一个人呆在屋子里。近中午时小厮来叫,说瑞王爷让他去後院吃饭。

他纳闷後院一向为女眷所在,平时不允外人进入,难道是让自己伺候後院的人?

不敢多想,只随著小厮左拐右拐到了一处半圆拱起的入口。门口有人等候,那小厮将他交给那人,便折回前院去。

少年知道王爷家自是规矩不同,也没多问。他本以为里面那人会将他引入仆人的住所,谁知一路走去,竟是朝主屋过去的。

少年的眉头皱了皱,他中午还没有吃饭,现在已经有些饿,自是希望吃完饭再做事。看这样子,竟是要他先干活了。可是人在屋檐下,自己也再不是原来的少爷,只能默默跟著进去。

进去後就见六个人围著一个桌子说说笑笑,正中间的自是那瑞王爷。其余五人见他进来,一下子住了口,各个笑吟吟的看他。

瑞王爷本身朗眉星目,唇红齿白,很是英俊,而他旁边那五人一个个眉目清秀,竟没有一个输於那瑞王爷,只是少了王爷那种高贵的气质,脸部线条显得更柔和罢了。

少年本来还想著需要自己做什麽,又困惑这两天管家从来也没教过他在府里的规矩,怎麽就让自己过来了。自己向来五指不沾阳春水,一时倒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过来吧,坐宝儿的旁边。”瑞王爷招呼他,一个小厮马上在宝儿的旁边加了一个座椅,又拿过碗筷放在桌上。

少年一怔,没反应过来,呆呆的站在那里。

“过来坐啊,赶快吃饭,我要饿死了。”就见旁边一个穿著紫色锦袍的少年过来拉著他,年纪与他相仿。

他被少年拉著坐到空著的那张椅子上,其他人看了看他,又转头去看瑞王爷。

“这是楚知遥,我前儿个从县衙那里接回来的。”瑞王爷对其他人说,又转头将其余五人一一介绍给楚知遥。其余几人都对他笑著点了点头,只有宝儿嗯了一声,筷子伸过去,夹了块鲤鱼肉。

席间也无人说话,楚知遥不知瑞王爷是何用意,又不知身边这几人是什麽身份,忐忑不安的,也不敢去夹菜,只捧了碗挑著米粒一口一口的吃,还是旁边叫南宫剑的给自己夹了几筷子菜。

吃了几分饱的时候,就听见另一边宝儿放下筷子,大声说:“我吃饱了。”

其他人没怎麽说话,坐在那里细嚼慢咽著,只楚知遥略略感觉旁边的宝儿似乎对自己有一股子敌意,他捧著碗,也不知要不要再吃下去。

宝儿见没人理他,站起来要离开,瑞王爷哼了一声:“坐下。”

也没见他如何严厉,宝儿却停了下来,看了王爷一眼,转头狠狠白了楚知遥一眼,又坐下了。

过了一会儿,所有人都停了箸,用小厮奉上来的热巾擦干净手,小厮们上来将碗筷食物等撤下去,给几个人添了杯热茶。

瑞王爷慢条斯理的品著那盏茶,许久不说话。直到喝的差不多,交待峰儿给楚知遥安排一下房间,便叫众人散了。

楚知遥跟著那叫峰儿的青年,穿过刚才吃饭的大堂,经过一条回廊,前面便是一溜灰瓦红砖房,左右两排,似有十来间。厢房前面窄窄的一片空地,种了几株石榴和凤仙花,没几步过去便是一间大房,门被一扇屏风挡著。

峰儿将他领进其中的一间厢房,里面竟也不小,装饰清雅,家具什麽的比他以前在家里卧房的还要精致一些。

“住这间房你看喜欢吗?”峰儿问他。

楚知遥嗫嚅著:“府里奴才都住的这麽好吗?”

峰儿扑哧一声笑出来,领著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你现在还不是奴才呢,估计爷会找个时间告诉你的,你先安心住这里就好了。”

楚知遥心里越发的迷糊,低著头不说话。峰儿又问他喜不喜欢这里,他就点了点头。

“你看看屋子里有什麽不喜欢的,告诉我,我帮你换。”峰儿声音清润,说出话来分外温柔。

他点点头,大略看了看屋子,又摇摇头。

“那你歇著吧,厢房後面是花园,闷了可以去那里走走。不过没有王爷吩咐,可别出了这後院。”峰儿又交待。见他没有什麽话,便起身告辞了。

楚知遥坐在房间里,一会儿想这瑞王爷不知葫芦里卖什麽药,一会儿又想到自己原本富庶快乐的家一夜间支离破碎,事故接连发生,他都一直没有时间好好想清楚。家里长辈一向将他当孩子一样的宠,有什麽事情也不告诉他。待大难来临,更是一团混乱,直到现在他也只知道家里是因为犯了什麽谋逆罪,可究竟怎麽犯的,他一点都不知道。

只知道从前的一切是再也回不来了,慈母严父,还有家里的兄长姐妹,不知道他们现今身处何方。

他落了一会儿眼泪,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见後院静悄悄的,便走出门,往後面的花园走去。

後面的花园繁花似锦,似乎占地不少,左边不远处一个凉亭,几棵葱葱郁郁的大树笼在上面,还能听到流水声,似乎下面穿了一条小河。他便往哪边走过去。

才没走两步,就突然听到有人说话:“宝儿,别跟爷闹脾气,嗯?”声音有些含糊,却也能辨清是那瑞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