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期期艾艾亮了起来。

夜半时分,正是一日里最为安静的时候,自然,也该是诡异之事多时候。沈娇鸾正兀自倚坐床前平复吐纳时分,却又冷不丁瞧见窗棂上现出的一抹人影。隐约是个女子的身形,就那般动也不动地站在窗外,实在古怪。

平舟只是笑,指再度覆上琴弦,轻挑间一记刹音破空而出。反手压住震颤的琴弦,平舟的笑里便多了几分玩味。

“哪里来的贼人,居然敢对家父不敬!”沈娇鸾气急,长袖一甩间人已经变了脸色。“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把那人拦下!”

“这洒家对面可是曾有个满身生癞的乞儿?”那人静坐低言,整个人僵如木桩。

“我方才躺了一会,生了噩梦。躺不住了,就起身,想着找你,说、说一说。”

得不到回应,沈娇鸾心切,索性提了脚狠狠将房门踢开来。门开后瞧见房内的情形了,沈娇鸾吃惊之余竟也生了几分怯。素日里干净清爽的赛荷珠如今正披头散跌坐在地,满脸血污不说,涂了蔻丹的十指更是死死攫住地,鲜红的甲硬生断开,鲜血淋漓。人儿却似失了痛感,三魂七魄也像丢了泰半,只晓得啜着惨白的唇翻来覆去念。

“滚出去。”沈由检脸色铁青。

只是,曾经流连于唇角的些微笑意终于消失不见。

擦干了,平舟转了身去提了药箱,竟是要替沈素卿医治指上伤处。沈素卿不明所以,直到指上伤处触到一点湿润这才猛地惊醒过来,下意识便要收了指。无奈,平舟攥得紧,一番挣扎居然也脱不开。

“哼,所以就为讨那小子欢心,硬是生了妖法替娇鸾换了一张丫鬟的脸?”沈由检冷哼。“你呢?可是也如娇鸾一般,丑颜换美貌?”

“这次,你只消照我说得做,我包管你半生无忧。”

“我说过,他一日不登门提亲,你便不可松了心弦。”

“已经好了。”

无奈,只得回转。

“疯了,疯了。沈由检,你一定会遭天谴的,哈哈。”

“刚刚,可是听到一声叹息了?”

“一点心意,请笑纳。”赛荷珠浅笑吟吟,探了指将元宝推到老妇身前。“若是不够,您大可开口。”

平舟别开眼,许久才轻轻颔。

“怎么,我这个做主母的也听不得?”

平舟别过脸,再不搭话。

“会。”

这次,家丁连门都没开,只在门内喊了一嗓子后止于平静。男人却像是卯上了一般,拳头抡圆了不依不饶。接连锤了数十下后,沈府的大门终于再度打开来。

最后,还是包起了残羹带了下去。寻到那个乞儿身旁时,沈娇鸾当场掩了口鼻退到一旁,脸上掩不住的是厌恶鄙夷。也是,寻常乞儿已经叫人生厌,更何况是个满身生癞的乞儿?衣衫褴褛遮不住周身溃烂流脓的癞疮,还有股子恶臭徘徊周遭。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油腻的一缕一缕地黏在脸上,活似鬼物。若不是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任谁瞧了也总觉这乞儿早已魂归西天。

“奴婢这就去。”

“大小姐当真是聪慧呢。”裴生笑意愈深。“如此,那就请两位小姐移驾吧?坐在洒家二楼凭窗眺望,可是能将整条东四街尽收眼底呢。”

“有什么可奇怪的?你有那功夫在这操闲心,还不如紧着回去伺候主子。”沈念慈啐一口,脸上倒不见怒色。“去去去,别在我这儿杵着,我看了碍眼。待会我要去铺子里瞧瞧,府里也没个照应。你给我提了十二分的心照顾好素卿。”

“我改主意了。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事?说来我听一听,说不得哪会我心情好了便会替你了了。”

裴生笑,拈了面纱的手乍松,面纱随风而落。始终安静候在一旁的冬雪,在面纱飘落之时面上血色尽褪。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