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个社会,攀高枝儿走后门早已不新鲜了。我当初考公务员遇到黑幕,我舅舅正好是我舅妈的家庭辅导老师,便托她帮了忙。”文昌抬手撑着下巴,目光一直注视着车窗外,“我舅妈看上了我舅舅,说我舅攀高枝也好,知恩图报也罢,反正都走到今天了。”

这种时刻谈论这样的话题,陆鹏是成心想拐陆莎。知道这小丫头被他折腾得有气无力,他说什么她都只会乖乖应好。

“我觉得你变了。”陆鹏转过头望着身旁的人,“再不是我在乡下认识的杨木易。”

徐姐一句话,陆莎这次随行做助理的奖金便泡了汤。倒不是在乎那几个钱;真正令陆莎寒心的是;她有预感;她的梦想大概不可能在这里实现了。

提出同住的人是陆莎,殊不知屁颠儿屁颠儿给她忙前忙后搬行李的人却是陆鹏。万事开头难,陆莎愿意主动开这个头,陆鹏便可以义无反顾在今后无数的岁月里替她遮风挡雨披荆斩棘。

陆莎察觉到他在发抖,紧闭的双眼豁然睁开,掰过他的头让他直视自己:“哥……是我自己……愿意的,我就愿意……跟着你。”

第三天晚上已是极限,陆鹏估摸着时间,晚上十点,再多的工作也应该完成了,如果陆莎还没睡得话,这会儿应该是空闲的。手机“嘟”了五六声才被接起,那头令陆鹏朝思暮想的声音很低,很小。

陆鹏料准了薄绍不会有异议,谈起条件来底气十足。洛琦毕竟是银行工作的,心里的算盘叮当响,面上却还是淡淡的:“这话说的,我可不稀罕别人的东西。”

陆鹏也不跟他打马虎眼:“说白了就是钱不够,所以我问问你有没有兴趣?”

“她今天出任务。”

莫不是说;男人都喜欢偷偷摸摸的感觉,放浪形骸如陆鹏更是如此。如今的他就像在陆莎身上装了gps定位系统,无论她在哪个角落,他都能第一时间感应到。

“怎么帮?”陆鹏戒备地盯着薄绍,这小子又开始冒坏水儿了。

“游戏?”陆鹏和陆莎异口同声。

“这次服装秀……你就不参加了。”

时近六月;e市最难熬的夏天已然悄无声息地来临,稍微走动走动便是一身臭汗。陆鹏下班回家,脸上就跟抹了油似的黝黑发亮,把正准备出门扔垃圾的冯仪吓了一大跳。

手里的烟蒂烫到手,陆鹏张开手指让烟自由落下。锁了车门,他抬步走向文工团的大楼,去给某个还缩在壳里的丫头最后一击。

“人家现在振臂一呼就有千军万马,还稀罕咱俩给他充场面?”

远远地,杨子年扛着锄头光着脚丫子朝这边奔,嘴里大声喊着大伙儿快帮忙。少年的眼神真挚淳朴;一头扎进桔梗堆里拼命扑打,旁边终于有看不过去的几个庄稼汉也加入进来,大伙儿齐心协力下,看着吓人的火势很快就湮灭下来。

“别跟我这儿装傻,这种地方一看就知道是干什么的。”文昌一脸鄙夷,嫌恶之情坦荡荡地摆在脸上。

28春(20)

洛琦只是低头笑,心不在焉地翻着手里的文件。陆鹏的手指在沙发垫子上轻敲,神思忽而就飘远了:若是让陆莎那丫头管钱,怕是两人后半个月连西北风都喝不上……

然而另一方面,陆鹏又十分想知道,陆浙淮、冯仪和杨子年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瓜葛?很显然,冯仪想把杨子年接来城里生活,但是陆浙淮不肯,他们之所以吵架,也是因为这件事上产生了分歧。

正想着,陆莎的电话拨了过来,陆鹏扬起嘴角,趿拉着拖鞋去屋外接。

何小叶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摇了摇头:“出差没你想的那么好,在办公室也没你想的那么差。”

拧好温热的毛巾,从额头开始细细地擦。

何小叶没吱声,脸上的表情茫然无所依,仿佛没把心思放在这里。

“老实点儿!”陆莎戳了戳先前拧的那块肉,皱着鼻子朝陆鹏做了个鬼脸。

“你在哪儿呢?”陆莎一字一顿,语气里洋溢着欢快。

“这是什么啊?”陆鹏顿时着了慌,脸色发土,“皮肤过敏吗?”

“好玩的多了去了,喝茶看报纸写报告,你想玩哪个就玩哪个。”

陆莎看了看陆鹏,后者同样看了看她,两人一副王不见王的别扭态度。陆家有个约定俗成的惯例,冯仪的礼物由陆浙淮负责,而陆莎的礼物则是陆鹏的任务。眼下两人正处于冷战期,礼物什么的谁也没有提。

两人正说说笑笑,会议室最前面的长沙发上忽然传来声响,文昌坐起身子看了看两人,一句话也没说就从前门走了出去,后脑勺的头发睡得有些凌乱。何小叶低着头喝水,脸上没什么表情,陆鹏张嘴想要叫住文昌,却也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

“妈的,这公司穷到这个地步了?当初我看那介绍不是中等规模吗?”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喜欢跟着他,看着他,和长相学识没有关系,就想一辈子和这个人在一起。”

笑容僵死,陆鹏一拍桌子怒火中烧:“凭什么?”

见杨木易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陆鹏以为他害怕,便把语气放得轻松:“木易你别怕,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就报我的名字,吓也吓死那群不长眼的。”

“哥……我今晚跟你睡。”累得没有一丝力气的陆莎动了动身子,将脸埋进陆鹏的胸膛。

薄绍稍微知道一些林家的情况。

和林海相熟的人都知道,林家老爷子是个绝情绝爱的人,于他而言,女人存在的意义就是传宗接代。林海的性格和他家老爷子如出一辙,在他的生命里,没有什么能和他肩上的勋章相提并论。

车里的气氛异常压抑,陆莎受不了尼古丁呛鼻的味道,打开车窗透气。风夹着雪花迎面呼啸,湿了脸,沁人心脾的凉。

从陆鹏的房间找了双袜子,陆莎体贴入微地要给林空空穿上。陆鹏在旁边看得肝火大旺却又发作不得,只能靠不断往嘴里灌凉水降降火。

“怎么瘦得跟猴子似的,还弄这么多伤?”陆鹏进屋后脱了羽绒服,衬衫袖管下露出一小截手臂。冯仪心疼地抓着他的手,那上头深深浅浅的疤痕怪难看的。

陆鹏几乎已经忘记了这个事儿,在脑海中仔细回想了一遍:“是我们去的,但当时我家里出了点事,所以我先回来了,具体的采购经过我并不清楚。”

“什么事?”仿佛抓到了一点蛛丝马迹,纪委人员的声音立时警觉了几分。

“一点私事。”

“当时陆市长身体出了状况,所以就把陆鹏给招回来了,这个事儿我是知道的。”章昔年见纪委人员的态度有所保留,赶紧在旁帮腔。

“也就是说,你从头到尾没有参与这批木材的采购,都是你的两个同事处理的,是吗?”

陆鹏不太确定地望向章昔年,后者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喝水,微不可见地撇了撇嘴。陆鹏立即点头:“是的。”

“那好,有什么事我们会再找你,希望你能尽力配合我们的工作。”

纪委人员站起身和陆鹏握了一下手,章昔年一直将他们送出办公室。

等他回来,陆鹏忍不住问:“章叔,他们这是干什么呀?”

章昔年摇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今年严打的对象看来是咱们城建局了,你这阵子别去工地了,我待会儿给你爸打个电话,你在家歇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