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忙“哎哟”一声,叫他快去讨了来,别耽误了。雅齐布遂告了罪,自去了。

裕王府的保泰阿哥送的是十匹各色的连云地织金妆花缎。

因正月二十日六部衙门已经开印办公,八阿哥又去上朝,还没回来。兄妹四人便同往内城的宅子去了。

“保泰哥哥,要赢了才有酒喝。一会儿我先来跳给你们看。”

保泰见八阿哥不理会他,就笑嘻嘻去跟真真说话。“大小姐,今儿的戏文,好看不?”

“啊,你是龙年的阿哥。”真真恍然,“这上面刻着龙纹呢。”那可不是一般人能佩戴的。

八阿哥走到跟前,见炕桌上堆了一小堆儿铜钱串,笑道:“哎哟怎么还赌钱了?”

“和泰险些被那东西伤了。”十三阿哥言简意赅。

“哎呀”真真轻呼,“怎么摔着了?”

“真真眼睛肿了,我帮她拿冷水毛巾敷一下。”

小顾也不畏惧,只说:“十四阿哥要指教,小人不敢推辞,只是小人须得问过大小姐。”

真真只瞪大了眼睛问:“有人伺候,为何我还要学?”她倒是不客气,也完全没有“大家都是平等的生命不要分贵贱”这种奇怪的想法。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规则,不遵守规则的下场,可能不会太好。

反把日朗问的一愣,“世子说二月中旬就起程来京,但没说是不是要接大小姐回去。不过,”微微沉吟,“听世子这话里的意思,大小姐许是要在京里住上好几年呢。”

十阿哥笑道:“你一个小孩子,就是不送我礼物,我也不会见怪的。”喜滋滋接了扇匣子,打开见里面放了一柄檀香木扇骨的折扇,套了杏红色的丝绸扇套,坠着一个拇指肚大小的胭脂红珊瑚珠子,下面是个胭脂红珠儿线结的卍字络儿。

图尔恽支支吾吾道:“是奴才这就去请大小姐。”

四阿哥点头,“今日是十三弟生辰,你也同他说说话。”先自去了。

“我六岁的时候从兆祥所搬到乾西头所,在九弟、十弟没搬来之前,只有我一个人住在乾西五所,晚上回来也没人跟我一路,好在头所离我额娘住的地方很近,有时候她就在路口等着我,想在我下学路上看我一眼……”八阿哥明亮的丹凤眼里波光隐隐,“那是很不合宫里规矩的,若是被人告到皇后跟前去,额娘必定是要被训诫的。我总是从月华门出来,然后走螽斯门经西二长街,自百子门出去,正路过储秀宫……额娘总在长泰门那儿等着我,我不能过去,但只要瞧见她,我心里就很欢喜……”

十四阿哥笑倒在炕上,八阿哥也是一脸笑容,“又开始不靠谱了。”

真准耍赖,“我只说我会,又没自夸精湛。”又说歪理,“其实我们女子比你们男人辛苦多了——你瞧男人不过是琴棋书画诗酒茶,外加骑射武艺刀剑枪,女人却也要琴棋书画诗酒茶,还得柴米油盐绣花制衣做鞋外加至关重要的生孩子,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上马提枪女将军,下马针线美娇娘,内要管家理财,外要抵御外敌,就是贵为公主,也要负担起联谊外邦的责任,岂不是男人不如女人了?”

“你不是当真的罢?”

十四阿哥莫名其妙,直问:“做甚么给四哥送梨子?有梨子我也要吃。”

真真不解为甚么王氏竟让怜怜过去伺候,她也不好去问王氏,想来不过是一些后宅女子手段,总要雨露均沾嘛!

春雨就笑,“可不是!老爷当时还愁得慌,怕大小姐就这么一直红彤彤的长大。”

自从杨铮六月份回了苗疆,当月便遣人往京里送信,八阿哥府又派了人来往苗疆与京城,说起来真真一个月能收两次家书。几个哥哥都给她写了信,尤其杨四、杨八、杨九三个。当日他们在长江上丢了妹妹,回家被阿爸好一顿骂,勒令在家好生习武,一年不许出门。可把三个少年急坏了,写信给妹妹,先不住口的道歉,深刻检讨自己没能护住妹妹安全,再求妹妹说几句好话,好早日解脱惩罚。

雅齐布忙道:“这个不慌,工匠是有的。”讷尔特自然晓得他是说噶达浑管着的内务府的工匠,笑笑不语。

过了几日,雅齐布果然带真真去了小汤山。

真真把这个给忘了,忙道:“哎呀,我给忘记了!”这也是各皇子出宫开府后第一个正式传统节日,自然不能简慢了。

二格格跟在他们身后,其他丫头媳妇等跟了一路,却都一声不,只听得见弘晖跟真真说话的声音。真真跟他说了几句话,也诧异身后跟了这么一大堆人,竟一点废话听不见,想来都说四阿哥、四福晋治家有术,确有其事。八贝勒府也就好在一个人口简单,主子不多,下人相应的也不太多,规矩立的也还行。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四福晋想来也是个有手腕的人;王氏毕竟只是个庶福晋,性子也算是温和,虽然娘家阿玛也是个四品,可毕竟比不上内大臣之女的满洲贵女那拉氏。

四福晋就叫了一声,“好孩子!”上前拉了她手,“怪道八弟疼你!这么懂事儿。”

真真老大不高兴,恶狠狠道:“他这是去玩儿了,干嘛要我去送他?”

“真真,你懂的真多!看来看过不少书呢。”

八阿哥失笑:难不成她是有意要灌醉十三弟的?这小十四也是,怎么甚么乱八七糟的都跟小姑娘说呀!

“你如何知道这个?”八阿哥诧异。

八阿哥笑而不语。

十四阿哥十分鄙夷,“你可以找八哥啊,他自然有办法送进去。”

“倒也好,我正怕大小姐跟前伺候的人不如意呢。”八阿哥点点头,这杨峥倒是心细,也亏的是自己,换个别人试试?不恼了才怪。

周嬷嬷吓一跳,“大小姐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八阿哥右手执棋子,左手就拿了一块柚子果肉,却不是自己吃,而是手一伸,忽然将之塞到真真口中。十三、十四两个都齐刷刷吓了一跳,再看真真,似乎也不以为怪,张开嘴就将那块果肉给吃了。

“这纸哪里来的?”

喝过酸梅汤,八阿哥带了两个弟弟回宫,特特吩咐雅齐布为杨铮找个合适的下处,殷勤邀他多住几日。真真要跟哥哥一起,八阿哥也允了,只悄悄拉了她,说不可私自跟杨铮偷跑,不然绝不放过。又是威吓又是哄的,惹得真真又跟他斗了几句嘴。

闲话了几句,八阿哥忽地笑道:“哎呀,这回十三弟要吃亏了。”

也一扬手,“石青!点人!”

十三阿哥豪气顿生,一摆手,“去几个人,把胡同口给堵上,别叫闲人瞎逛进来。”

一路走来,古玩器皿等也见了些,只是并不多,多是些笨重的,想来跟八贝勒府上差不多,珍贵精致的摆设都且收着呢,要等主人入住,才好摆放。且主子喜好的物事,多半都还在宫里,没搬出来。现下府里这些,都是内务府里分过来的,八贝勒府里也差不多是这些,想来这些随大流的东西也就这样了。

大小姐已经不耐烦,“不过是一点碎冰,又能怎么样?这天气热得很,吃一点冰算啥?”

十三阿哥一想,许是她在苗寨里面习惯了,不知道一个女孩子是不该露出身上肌肤的。于是叹了一声,“你是女孩子,又是尊贵人家的孩子,怎么还能胡乱在人前露出……露出脚呢?”

八阿哥皱眉,“怎么?可是还在恼?就是再想逃,也该先养好身子,好好观察一下我这贝勒府,不然怎么逃得了?”

绕过屏风,只见大小姐还躺在床上,床边跪着一个十四、五岁的丫头,正低低抽泣,听见主子进来了,忙把脸一擦,起身行礼,“奴婢春水见过主子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