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有志气明事理比什么都强!”听张氏这般言语,史清婉点点头赞同道,既然对家世上没什么要求,那自己倒是有个人选了,不过还得先和王子腾商量商量才行啊……

转过身来,瞧见贴身丫鬟栖香眼底的担忧之色,贾敏心中微暖,点点头:“叫人把这杜鹃收拾一下吧,枯花残叶,瞧着总叫人心里不大舒畅!”

“我说叫什么就是什么!被他揪一下,然后给你吃一颗灵晶……”

与徒文慎纠缠了三年,如今又有了孩子,清屏昔年那种为国奉献一切的心志已经被消磨殆尽。她不止一次地纠葛挣扎过,然而每每看到自己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诞下的女儿可卿,再一瞧那个对自己始终爱慕疼惜的男子,心头那一丝升起的罪恶感便消弭干净了。

去岁在王老太太丧礼期间,史清婉被诊出了孕脉,因此,后来王子腾庐墓,她便没有一同随往,而是就近在郊外自己的庄子上安心养胎。冬至那一日,她痛了一天,费了不少力气,诞下了一儿一女龙凤双胎!

甄老太太当年在宫中哺育皇子,她本身便手腕玲珑,加上后来徒高程荣登大宝之后曾将她留在宫中呆了一段时间,因此宫中上下却是有些人脉。待甄嫔入宫之后,这些人脉便尽数被转交到了她的手上,这也是甄氏之前十几年都能恰到好处揣摩到徒高程心思的一大缘由。

徒文憬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点点头:“嗯,母妃,憬儿知道了!”

他伸手从窗台盆栽中掐下一朵娇艳的粉色蔷薇,小心地簪在她的鬓角,人面娇花相映红。史清婉从他膝上抬起脸来冲他勾唇浅笑,眉心一点金红花钿,眉似远山,眼晕烟霞,颊畔两个小梨涡满盈着蜜甜。

得了妻子的允诺,王子腾心满意足地拿起手旁的筷子,看着小丛箴有些疑惑继而转为洋洋得意的眼神,他嘴角微扬,现下里就让你一回,自己的福利可不在这么一点儿……

福儿转过头来,吓了一大跳,这人是谁?怎么冒失失地跑到这儿来?然而一听史清婉熟稔的语气和动作,她又仔细地瞧了瞧,瞪大了眼睛,这、这是二爷?!

“见过大伯!”入了大门,史清婉抱着小丛箴、领着四个丫鬟并身后一溜儿的行礼,对着上座的王子胜躬身行礼。

什么?!史清婉瞪大了一双美眸,这、这、这可真是——王子胜不是素来自诩为孝子的么?怎么竟然干出了将母亲气得病倒在床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第二日,小丛箴尚且睡得憨沉,史清婉便已早早起身来准备祭灶仪式。昨夜雪下得不大,等日头出来时便已经化尽了,倒也并不妨碍做事儿。外间风紧,她披着条织锦皮毛斗篷,套了秋板貂鼠昭君套,站在廊下,看着粗使仆妇们小心翼翼地将库房内收拾妥当的祭器等等搬出来,如此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却见外面守门小丫鬟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停下。

将她叫起,史清婉在上座坐定,摩挲着腕上古纹水烟双蝶绞丝镶宝镯子,打定了主意,无论是要求什么都万事不管,扬起唇角笑道:“你坐吧!今儿过来,可是二妹妹有什么事情么?”

甄妃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不知换了几茬的草药,待小丛箴体温不再那般热得烫人时,已经是月上中天,窗外庭中月色如水皎洁,树影婆娑,时有夜风轻悄悄地夹带着清凌凌的荷香,拨响窗子上悬着的一串铃铛。泠泠清辉错错落落地照在隔开内外的一面软银轻罗流彩花罩上,深深浅浅的花影映在地上细绒毯子,别有一番意趣。

“太子殿下堂堂一国储君,却不想只是个登徒子罢了!”这女子转过脸来,对上徒文慎的目光怒斥道,面色冷冽如霜似雪,因为怒火而腮晕红霞,柳眉重晕,更显得有一股凛然高洁姿态。

扒开小丛箴的掌心,将两颗松子糖放在上面;史清婉垂下眼帘,瞧着地上那只啄着自己裙边流纹镶边的小翠鸟,微微弯腰,将手中余下的一颗松子糖摊在手心送到小翠鸟的面前。

目送儿子行礼退出去,崔豫章站起身来,从身后堆满了书的架子上取下一本已经是纸页黄的旧书来。

听着她这似怨似恼的口气,史清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也并不说什么多余的客套话:“瞧你说的,若是喜欢,好好养身子自己生一个罢!时时记挂着我家丛哥儿算什么事儿?也就是我家丛哥儿还小不记事儿,你才这么没顾忌地逗弄他!”

绣芙若有所思。

“双儿,如儿,可瞧清楚那究竟是什么玩意儿了么?”未央赤着足,脚腕上尚且有红绳系着两颗铃铛,莲步轻移便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若是放在刚刚那般旖旎艳景之中自然是极好的,可这满室凉风半壁灯影里,清脆的铃音,却平白地滋生出一股诡秘莫测的气氛来。

余光瞄见徒高程的脸色,看不出他的想法,徒文慎站起身来,有些战战地行了礼,便依言退了出去。

他上前来在床旁坐下,顺势便将史清婉揽住,摸着史清婉腰间的软肉,他眯了眯眼,凑近佳人敏感的耳垂呼了一口气:“婉儿,今儿晚上——”

明白这小家伙从青莲中脱离意味着什么,史清婉元婴一闪,神识重归外间。那粒小莲子现母亲突然在自己面前消失,仿佛是人歪脑袋一般地偏了一下,虽说圆滚滚的模样完全瞧不出这一动的差别在哪儿——它倏忽也不见了。

接下来几天,都有王子腾交好的几位府上送来年礼,史清婉一一让王子腾抄写了礼单,将早准备妥当的年礼送到各处,送到荣国府照着先前商量好的,加上了几幅字画古扇,另外还有两匹难得的金丝白纹昙花牡丹锦。

“灯下看美人,古人诚然不欺我——”

“弟妹说得哪的话?”张氏捏着手帕擦了擦脸颊,顺便遮挡住了自己打哈欠的动作,指了指炕桌另一边的位置:“弟妹快坐下暖暖身子,外间西风凛冽,有太阳也不顶用的!也就是这几天我身子不大灵便了,一个人呆在屋子里难免无趣儿,才叫她们多陪我说说话呢!”

史清婉正把长重新拿了绸缎束起来,将特制的玫瑰香膏倾倒在掌心,借着手心的温度抹化开来涂在梢。修行者的敏感让她察觉到氛围不对劲儿,正欲回头瞧下情况,整个人就突然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且不说史清婉第二日如何调派人手去往王家早前置办的宅子收拾,遇着刁奴后又怎样处置一通。金陵这边,王子胜一接到汇儿带来的舒心,便立时往王老太太上房而去。

王子腾慢条斯理地将旁边新撕开来的油纸截了一片,捏着虾饼的边儿,送到史清婉嘴旁:“今儿去荣国府看看,回来的路上遇见一位金陵口音的老人家,拎着这布包叫卖没人理会,我问了问,便一起买了回来。”

“怎么会烂了?”贾代善没有推开茅诚的搀扶,死死地盯着滔滔不绝的吴大壮:“那寿材,当年用的可是上好的梓木做的,别说二十年的时间,便是再来个百年,也决计不会烂了的!”

僵局在一年后被打破。

罢了,既然性命无尤,即便是受了再重的伤,日后拿东西慢慢养着也就是了!史清婉叹了口气,面上重新浮上笑容来,对着安福蹲身再次行礼:“劳烦总管了”

华锦忙点点头应下,刚掀起帘子,便瞧见那个小丫鬟气喘吁吁地上了回廊。看到华锦的身影,她眼睛一亮,声音里带着些颤抖与惊忙:“华锦姐姐,外面来了……来了皇宫里的人!”

第三炷香。徒高程慎之又慎,上前一步:“天佑我大安天下兴盛,国祚绵延,生生不息!”亲自将那炷香插到香炉正中央;徒文慎将手中斟满的酒爵奉上前去,徒高程提着手腕,小心慎重地将酒水倒在自己脚前,草席之外的那一方地面上。

听了妻子的回答,王子腾忍不住抚上她的眼眸,见她微微有些羞赧,垂眸环住他的腰身,那种夭夭灼灼的姿态着实是动人心旌,让人简直恨不得将她变小了随身带着捧着,他感叹着,许下一个重逾千金的承诺:“婉儿,我王子腾此生与你结白之约,从此以后,磐石不转,蒲草不断!”

她站在那汪水池前面,面对着那朵层层叠叠开得欢快的青色莲花,瞧着里面那颗小莲蓬,温温柔柔的眼波化成春水一般。

史清婉想着那个清丽儒雅的少妇,思索了片刻,迟疑着:“咱们之前往荣国府走了那趟,我心里还想着,这位大奶奶面色怎么不大好呢?原来如此,想必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了身子!”带着些怜悯与可惜:“不过我瞧着那天,国公夫人对她的态度,只怕这位大奶奶日子不是太轻松呢!”

“上一次与恩侯这般对坐喝茶,还是在金陵的时候呢!”王子腾将面前茶盏斟满,端起来抿了一口,尝到里面微微夹带着的尘土味儿,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将里面茶水泼掉,直接倒了白水润喉,感叹道:“一晃眼,咱们都快要有孩儿了!”

从书房回来,听从金陵回来的汇儿回报的一些事情,王子腾心思很是沉重复杂,便往妻子处去瞧瞧她。听见史清婉这般问他,他除了苦笑,竟是一点别的表情都伪装不出来了。

这一番话是有条有理,王老太太虽说是个不识字的内宅妇人,可还记得,先头王老太爷还年轻的时候,便因为宠爱姨娘闹得家里乱糟糟的,结果被言官弹劾,王老太爷也被罚了俸银。就是那一次之后,王老太爷不敢再继续偏心太过,王老太太在后院才算是真正地掌了大权。

相携着在水波长廊上信步而行,一路的石灯已经被点亮,透过花墙上的漏窗,另一边不远处便是厨房所在的院子。一道矮矮的花墙,隔开的便是人间烟火与归隐野趣……史清婉不由得感叹着。

没事儿,不就是祖籍在姑苏嘛,不就是被取了个林海的倒霉名字嘛!林汀亲了亲弟弟小苹果似的红脸蛋,我家海哥儿这般健壮,生辰八字又都是极好的命数,才不会受这名字影响呢!

提起此事,汇儿也满脸的喜气洋洋,站起来打了个千,跪在地上:“给老太太道喜,是咱们奶奶有身子啦!一诊出来,二爷便派了小的过来给您报信儿,不过一路上有些风雨,因此耽搁了两天,还望老太太恕罪哩!”

虽说被禁足,可是王悦宁毕竟还是王老太太最疼的女儿,平日里身边伺候的丫鬟们出来进去都是如平常一样的。这几个丫鬟里头,对银月最为愤愤不平的一个,就是那日与银月一同走路的玉钿。这丫头也是个掐尖好强的,眼见着往日里穿衣打扮与自己没大差别的玉簪一跃成了大爷的姨娘,珠翠绫绸,心里的嫉妒自是不必言说。

这也是为何甄妃对林嫔及其所育二子深恨的缘由。虽说林嫔的分位比她低,可是甄妃比任何人都明白,在这宫中,分位固然重要,可是皇帝的宠爱却比分位来得更重!

那厢正是热热闹闹开张大吉,这边史清婉与王子腾正对坐用饭。忽然史清婉只觉得胸口一阵翻涌,捂住嘴干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