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摸着小儿子的头顶,柔软的丝拿了珍珠串子结成小辫聚在那儿盘成小髻,显得很是清爽利落,林汀满眼的慈爱温柔,轻声笑道:“憬儿,你要记得,这个宫里,和你最亲的就是你哥哥,日后不管生了什么,都一定要听哥哥的话,不要随便相信别人,好么?”

史夫人念及女儿嫁作人妇诸多繁琐之事累身,之前一段时间又在婆母榻前侍疾,操劳,虽说这都是为人妇、为人媳的本分,可是这些岂能阻止一个母亲对女儿的心疼呢?她便安排车马,叫王子腾带着史清婉出门好好游玩几日,还特特将小丛箴留了下来自己带着。

王子腾面对妻子戏谑的眼神,微微有些不好意思,旋即又瞪了黏糊在妻子怀中的儿子。自己都快有一年没和婉儿亲近的,却老是被这小东西在中间梗着,偏偏婉儿还护着他——就算是儿子,也不成!

带着些颤颤巍巍地转过身来,史清婉晃了晃脑袋,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子,若非那熟悉的气息,她真的差点没认出眼前的人来。

小丛箴感觉到母亲的亲热,舒服地眼儿弯弯,嘻嘻地笑着,露出几粒可爱的小米牙来。

史清婉忙令他起身,寒暄两句,便问道:“6管事,你只说说,家中究竟出什么事儿了?你对老太太素来是忠心耿耿,可别照着那信里的内容来敷衍我!什么偶感风寒,我是一丝都不相信的——”

史清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在灯影之中,神情柔和,桃花美眸微微弯着,眼底温情满满几乎融成一潭春水:“真是小笨蛋!教了这么多遍,怎么喊人还是不清不楚的?”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怎么了,小丛箴一喊娘便咬舌头的习惯,史清婉纠正了无数遍都没扳过来,索性也就不去管他,只待年龄大些自然就好了。

“奶奶,吉祥巷那边有人来了!”史清婉正捧着一只小小莲子碗小口地抿着,里面是清亮冰爽的酸梅汤,便见华锦脚步匆匆从院子外面进来,凑近轻声说道:“来人是上次的周瑞家的——”

原来今晨林汀起身用了早膳后,甄妃便一反常态地过来和林汀叙话。谁想不知为何,两人一言不合之下,甄妃居然打了林汀一巴掌;林汀躲闪未及,被她这股力道带的往后倒,撞上了身旁的博古架子,便晕了过去。冲突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宫女们也没料想到会出这样的岔子,急急忙忙将林嫔扶起来后,便现她裙子上沾了大片的血,竟是小产了!

握着巾帕不断地给小丛箴前前后后地擦着,瞅着他口中含含糊糊地哼着,史清婉不由得鼻尖一酸,捉住他紧紧攥住的小拳头,将手心掰开来,细细地将手指擦了一遍;她轻轻地就势在他手心亲了一口,也不管这满满的药草味儿:“宝贝儿,你快些好起来吧!可别叫娘担心了——”

徒文慎眼神痴痴地落在那白色纱幔后面隐约可见的妙曼倩影,听着她声音里不加掩饰的惆怅怨慕,转脸压低声音问着身旁有些战战兢兢的丫鬟:“姑娘今日弹了多久?”

“啊啊啊啊!”小丛箴瞧见地上几只蹦蹦跳跳的翠鸟,兴奋地挥舞着小胳膊小腿,吱吱呀呀地叫了起来;或许是受这母子俩身上灵气的影响,那几只小翠鸟也并不怕人,三两下便跳到史清婉的绣鞋旁边。

“不必管这些,咱们家虽然有女儿嫁给了太子,可是崔氏从来都只忠于御座上的那一位!太子这般作为,自然有陛下教导他,难不成你还想着逞逞老丈人的威风?”崔豫章微微皱起眉头,慨叹着,思量片刻,旋即便眉眼舒展开来:“放心吧,若是太子不能给笛儿相应该有的尊重,依着笛儿的脾气,绝对不会随便由着人欺侮的!何况陛下看在崔家的面子上,也会对笛儿这个儿媳宽待的!”

兵部尚书杨雅谌,正是当年王子腾在金陵时的授业恩师,当初王子腾多蒙了他的照顾。杨家有三个儿子,长子杨琏,次子杨瑢,幼子杨璋。三人俱已娶妻,这小公子娶得正是史清婉昔年闺中好友、江南大儒顾氏之女夏怡。

闻言,绣芙蛾眉微皱,疑惑得很:“她拿着小杨夫人给您的牌子去,您岂不是要为这事儿欠下人情?”

不假思索地直接从面前垂恭敬侍立的丫鬟头上抽下一根银簪,轻轻地划开封口,田集成心跳如擂鼓一般,正要抽出里面信纸,突然想起什么,从那丫鬟手中夺过荷包塞入袖中,沉声吩咐道:“好生伺候闵姨娘,今夜的事情不许再与任何人提起,否则——”他眼神阴沉如水:“会有什么后果你们自己明白!”

徒高程怒极反笑,眯着眼盯住低着脸的徒文慎:“慎儿,你给了那家人什么补偿?就是将他家的小儿子带回府中视作娈宠么?嗯?”

王子腾一进屋子,便瞧见史清婉正躺在床上逗弄着王丛箴,一大一小均是“咯咯”地笑得开怀,他抿了抿嘴,只觉得满心满怀都是说不尽的满足喜悦。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下一刻,她惊异地看着那朵青莲,一粒圆润的莲子从中间的小莲蓬中脱离出来,晃晃悠悠的动作让史清婉莫名地想到了撒娇二字……只见那粒莲子亦是被金紫色的光芒包裹着,一路飘着过来,缓缓地在史清婉眼前停下。

绣芙将这大大的锦盒放在姜德成手旁的桌子上,微微福了福身子,便重又退回了屏风后面。

史清婉这会儿倒是清醒了,闻言,撇了撇嘴,娇嗔地戳了戳王子腾揽上来的胳膊:“有你这样不上心的么?眼瞧着还有三个多月孩子就出来了,名字当然得先预备着啦!不然到时候急急慌慌地,要是没注意给孩子安了个寓意不好的,或是五行不通的可怎么办?”

“大嫂子这里好热闹呢!”旁边的小丫头恭恭敬敬地打起了厚重的红色猩猩洋毡帘子,一眼瞧见张氏那在层层叠叠衣衫袄子下面仍旧是浑圆高挺的大肚子,她眼底不由得带上些艳羡妒忌:“不像我那儿,冷冷清清的什么人都没有!”

史清婉听后面没动静,微微扭过脸来,正对上王子腾专注而温柔的目光,愣怔了片刻,嗔道:“和你说话呢,怎么都不理睬人?”见他仍是没有反应,似羞似恼地瞪了他一眼,转头过去不理睬他了。

这金玉羹乃是秋冬时节很是暖身的一道菜品,素菜荤做,乃是取用上好的栗子和山药,栗子去壳留肉,和山药一样给弄成小粒;将羊汤煮好后,撇去上面的浮油,再将栗子山药一块放进去煮开。不腥不腻,热腾腾的羊汤,搭配上鲜甜软糯的栗子、山药,滋味儿极好。

王子腾将先前从小丫鬟手中接过来的披风展开来,给史清婉披上,虽说暖阳正高,可是院子里不时还会有蕴含着阵阵苦菊香的冷风;瞅着妻子眼巴巴地解开纸包上的草绳,他会心一笑。

闻言,贾代善心中恻然。

白菲儿有自知之明,可惜一年后,那新嫁过来的史家姑娘却没什么容人的度量。她出生在武将世家,眼中最是揉不得沙子,出嫁前,听说未来夫婿身边有个很受宠爱的通房丫头,心里早就是恼火得不行,誓言要将这通房好好整治整治。第二日奉茶之时,瞧见白菲儿那张娇娇嫩嫩的小脸蛋,只觉得心头一把火起,恨不得拔下头上簪子划上去。

史清婉极力想要掩饰住心中的焦急,却瞒不过早就在宫中练得一双利眼的安福。他摆摆手,很是小心地道:“夫人莫要担心,昨儿晚上的事情——想必您也是知晓点儿的;杂家本不该多舌的,不过——”他脑袋凑近点儿,声音更低了些:“王侍卫勇武过人,忠心护卫,将心怀不轨的贼人擒住,如今正在天牢审着呢!”

史清婉看着那小朵的芙蓉花型,倒是觉得有趣儿的很:“难为你费了心思,做得活灵活现的——”捻起一朵来,一口便将那芙蓉花咬了一半下去。

平宁亲王亦是跪坐于一旁,同样的一身玄色礼祭服,只不过上面的花纹却是青色的。听见祭坛之旁传来的轻铃声响,他面色一下子变得庄严肃穆:“祭月始!迎神,三上香!”

“不想问我么?”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着,王子腾手指捉起她脑后留下的一缕青丝,仿佛绸缎一般的绝佳触感令人难以放手;凑近鼻尖,有着淡淡的皂荚香气,细细嗅来微微夹杂着些茉莉花的清香。

察觉到这种失落感,他被自己给吓了一跳,想着自己方才脑海中闪现的想法,王子腾呆住了。虽然他并不知道这种感觉该怎么形容,不过这也不妨碍他默默思考,难道自己真的成了妻子口中说的那一种——嗯,黏黏糊糊的小男人?不对不对,自己可是要是要成为妻儿依靠的啊……

猫儿般懒懒地歪在美人榻上,她眯着眼儿,津津有味地捏着盘子里切成小块儿的酸梅糕朝嘴里送去。

贾赦眼底微微带着些惊奇之色:“原来弟妹也有了身子,那可是得恭喜越关了!”有些赧意,将身后的油纸包拎了出来:“不瞒越关说,我也是为拙荆出来买这家的酸梅糕——”

董嬷嬷想着那位随夫上京的二奶奶,心中感叹,也不是简单的人物啊!当年在后宫中伺候,董嬷嬷也是见识过不少阴私,因此看事情都在点子上。之前王家大爷与二姑娘房中那个如今改名银月的丫鬟,这里头的蹊跷可不简单。王二姑娘虽说不算个心思灵透的,也知道该和袭爵的兄长打好关系,要爱护自己的名声,怎么会出了这么个损人不利己的昏招?这里头只怕有二奶奶一些手笔在呢——

毕竟,二爷与大爷可不是一类人——

将手中已经空了一半的茶碗放下,王子腾蹲□子,以一种近乎谦卑的姿态与史清婉平坦的小腹相对着,史清婉正因为他这番举动微微愣住,便见他宽大的手掌附在她肚子上,轻而易举地便占了大半的面积,声音低沉、带着入骨的温柔:“你这个调皮小子,怎么这样折腾你母亲?还不快安分乖巧点儿,小心等你出来之后,爹和娘不喜欢你呢!”

不过,听到父亲郑重其事地翻着家谱翻着《尔雅》,抱着弟弟傻笑着念给他取的名字,林汀心头着实有些囧。

自打史清婉随着王子腾去京城后这段时间,王何氏、王悦宁被禁足,王悦安又是闷头葫芦不会凑趣儿,王子胜后院那些个姨娘侍妾又没资格来和王老太太说话。因此,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吃饭睡觉之外,6嬷嬷倒有两三个时辰都是呆在王老太太上房这边的。

一个多月前,王子腾纳了银月做姨娘,心疼她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被自己酒醉后沾了身子,加上银月确乎是乖巧柔顺颜色又好,是以宠爱得很。因此,这银月可算是成了王何氏的眼中钉,前儿个又闹出一桩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