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太爷曾经在他面前感叹,如四王八公这般当年在开国之时立功而得以封爵的人家,如今两代袭了下来,虽说荣宠仍在,可这在朝廷中的实权,却是已经被慢慢蚕食得剩不了多少。

“见过奶奶!”齐嬷嬷对这家人的规矩门风很是满意。坐轿子从大门口一路进来,瞧着摆设布局皆是井井有条,连抬轿子的几个粗使小厮都是恭敬守礼、手脚麻利的,心中已经是暗暗赞叹了一番。如今见着当家主母,落在史清婉身上的目光里,不由得带上几分欣赏与喜欢。

贾赦咧嘴笑了笑:“所以那时候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后来,祖母走了——”他仿佛要哭出来一般:“然后,我在荣国府里面就成了个不尴不尬的人物。平常读书的时候,就算我再怎么用功,母亲夸赞的都只会是二弟;母亲日日都会让人去问二弟日常起居,可是对我,平日里瞧见搭理两句也就算了;祖母刚刚去世的几年,父亲还会记得问问我的学业,问问底下人伺候得周不周全,可后来,父亲逐渐也不再管我了……”

百思不得其解,张氏只能不断地安慰着自己,公公与夫君对嫡长孙都是十分看重的,想来婆婆便是再不喜欢自己,也会因为这个孩子而有所顾忌吧!这头三个月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若是婆母有什么不好的想法,自己也能分出些精力来应对。

王悦安刚刚从上房那边请安回来,正拿着素帕子坐在窗前炕上,漫不经心地随便戳着。突然听见老妇人的声音,她一惊,险些叫出声来。

当时银月姨娘的事情生,王老太太便罚王悦宁禁足两个月;后来又出了玉钿自荐枕席,王老太太并没有查出其中与王悦宁有什么关联。所以,两个月期满,她也就稳当地解了禁足,每日里专注于讨母亲欢心。

别的还没觉着,史清婉目露惊奇地看着那里面一颗圆滑溜溜的、尚且在晃动的梅子,一股子酸酸甜甜的味道直冲鼻尖,竟将喉间那股恶心怪异的感觉压了下去。

谁想得到,运气竟然差到那种程度,居然是自己撞死……

云霞听着里面一声裂帛之音,不敢再出声,可谁想身后的云姨娘却不放过她,温柔的笑容始终挂在嘴旁,一双眼眸定定地瞅着云霞,带着些许嘲弄和冷冽:“云霞姑娘,还请你与奶奶通报一声,大爷那儿还等着我伺候呢!”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王子腾回来了,瞧见这满地箱笼,也惊了一跳。夫妻俩一同点数清楚,让人将这几只大箱子抬进库房去,回到屋中,便对坐着开始合计起来。

“王侍卫,随杂家来一趟,陛下要见你呢!”

商贾之事为末流,虽说高门大户也都会有些铺面产业,可是绝没有自己出来经营的,多是让信重的下人们出面;史清婉虽有满腹主意,可也不想坏了这一贯的规矩,是以必须得找个有能耐又忠心不二的人出来。

“哪里就那么禁不起了?”史清婉娇言软语安慰着微微有些沮丧的王子腾:“不过爷说的不错,贾家,日后还是少走动的好!再怎么样咱们两家祖上父辈的交情都是好的,哪里有这样看低人家的?我却实在是不喜欢国公夫人的做派——”

打开盖子,只见立着,一座约莫半尺高的紫檀架子玉石屏风,琢的是松鹤延年。这正是昨天晚上王子腾与史清婉商量后,决定拿来代替那对汝窑缠枝折花福禄瓶的。

徒文擎点点头,并不答话,心中却是有一番思量。

徒文擎瞧着王子腾周身不自觉便带出来的温馨安宁之气,眼神闪了闪。

潘大娘颇有些愧色:“是我糊涂了,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只不过有些难说——”

“我以往曾经读过几本有关相术的书,勉勉强强能看些手相。夫君如今是龙游浅滩,有朝一日必定飞黄腾达;可其中却又暗藏玄妙,掌纹一分而为二,半是杀机隐现,半是平稳荣耀——”史清婉眉宇间浮动着淡淡的愁绪:“虽说相术之事,信而有不信则无,不过既然有这么个说法,我总是有些忧心,只盼着夫君一生无忧才是呢!”

入了正堂,只见黄花梨雕夔龙案桌上,设着墨烟冻石鼎,上悬着一幅苍松劲柏凌云图;一侧设着汝窑海青双鱼古纹瓶,另一侧则是祥云八棱青铜古镜,底下两溜八张交椅,一色是鸡翅木的。并不像寻常贵家那般富丽堂皇的陈设,然而却是典雅端肃,越看越平添几分清贵凌然之意来。

“嗯?”王子腾虽说通过这枚玉佩猜测出那落水孩童的身份,然而却是因为曾经在龙禁尉任职时听说过,他凑上前来,就着史清婉手指的地方认真瞅了瞅,并无所获。

那船工虽说有些上了年纪,可论起这水面船上走的功夫,却是没人比得上;他耳目灵敏,仔细顺着汇儿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顿时大惊失色:“不得了,那是个人趴在木头上啊!快点去拿东西来把他弄上来再说!”

“原本是不该由着你们小夫妻折腾,可我想想,老二孤身在外,也借不到金陵这边的势,倒不如你俩互相扶持着,在外头来往名声也好听些!”王老太太叹了口气,看着面前这一桌席面,饶是王子腾并非最得她心意的儿子,然而终归是儿子,毫无根基在京中不知何等艰苦,王老太太难免也辛酸起来。

片刻的惊慌后,王悦宁镇定下来,昨天书房的事情生,她回去后思虑了很久,怎样也弄不明白王子胜怎么莫名其妙地便醒了酒?还恰好喝了那碗加了紫须参的醒酒汤……

若是叫外人知晓自己的贴身丫鬟竟成了兄长的房里人,自己的名声脸面还要不要?饶是她平日里自视甚高,此时也未免有些惶惶,搅着手里帕子,王悦宁讷讷道:“母亲,我记着玉——银月还有个年纪小两岁的妹妹,不如将吩咐她补了缺儿,改了名儿也就是了!”

“老二家的,你带着悦安悦宁回去吧!留我们娘儿仨好好说会儿话!”王老太太看着和和睦睦说话的兄弟二人,笑眯眯地对着史清婉吩咐道。

上前来将润手的雪玉膏奉给王老太太,史清婉附和道:“老太太说得极有学问呢,这马齿苋包子清热明目,荷花粥又滋阴补人,两位妹妹多用些也是好的!”眼儿弯弯地从旁边福儿手中盒子里取出一枚碧玉环:“老太太瞧着这样配可还好么?”

王悦宁在边儿上看着史清婉始终眉眼低垂的模样,眼底划过一丝妒忌。若说她与史清婉有什么深仇大恨,却实在是没有的。只不过原本在这王家,王悦安素来是个不显眼的,大嫂子何氏也符合王老太太长相端庄的标准,便凸显出一个王悦宁生得清秀又会打扮来。她又素来骄傲于自己出身金陵王家,那一道护官符上的“龙王请来金陵王”可不是吹嘘出来的,常年生活在底下人的吹捧奉承里,因此,对旁人,她素来是看不上眼的。然而自打史清婉嫁入王家后,每每出去赴宴,赞赏艳羡的目光转落在自己这位二嫂子身上,她心底不由得深深不平衡起来。

“哎呀!”

依次看完了人,史清婉便将余下的事情都交给王悦安、王悦宁姐妹俩。瞅着她们专心致志听媳妇婆子们上前来汇报事情,史清婉偷偷打了个哈欠,昨夜在空间里头翻东西整夜没睡,现下里还真是有些困了。

史清婉原本并不愿意掺和到管家的事情里,毕竟就这么两三个月的功夫就又要转回到王何氏手中,再加上共事的两位小姑子……王悦安倒还罢了,她性情温和,虽说偶然有些小心眼倒也不妨事儿;可二姑娘王悦宁却是锱铢必较,看着敦厚老实,却是内里藏奸,之前的史清婉不止一次在她手中吃亏,如此,弄不好就是一场罪过。

瞅着绣蕊上来行礼后把绣绷子整个儿接了过去,王悦安目送她的身影转过插屏,回过脸来,话语里夹杂着丝许羡慕的意味:“二嫂这几个丫鬟真是极好的——”

等厨房那边送早膳过来的功夫,史清婉坐在炕上,见绣蕊掀帘子进来,搁下手中青花茶盏,她挑起眉头问道。

“若不是有这东西,肯定要留疤下来……”史清婉念念叨叨地小心卷起裤腿固定好,手中不知什么时候拿着一只羊脂玉瓶,从里头挖了一块浅绿色的膏状物出来,涂在膝盖上:“真是顽固的老太太,也不知究竟哪儿得罪了她!”

这些必定都是江湖中人!王子腾肯定地断言。

他正思量着,却又听见方才一般的箭矢破空长啸,重点在于,不止一个方向!

王子腾虎目圆睁,余光瞥见祭坛上仍旧沉稳若素的皇帝,咬了咬牙,身子一转,手中长剑带着劲力飞出,只听“噔”地一声,两只箭头乌黑的白羽箭落在地上;他纵身一跃,将自己的剑拿回在手里,不由得大大地诧异了。

原来,那锋利雪亮的剑身上,居然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豁口,看得王子腾心中一颤。这需要何等的力道,才能令箭矢有这般的杀伤性和危险!

其余三个方向的龙禁尉们亦是同样用各种方法阻拦下了直奔祭坛而来的箭矢,无一例外地,兵器多少都有些损伤。

祭坛上,徒高程扭过头来,看着下面眼神狠戾的一众黑影人,面色冷漠,却并没有丝毫的担忧或是害怕。他看向旁边紧握着拳头的平宁亲王:“阿秐,继续吧!不过是一场小小的意外罢了,将祭礼的程序走完,这才是最重要的!”

抬头看向天空中不知何时已经被几缕夜云环绕着的银盘,徒高程的脸上看不出有别的什么表情,眼底平静无波。

“是!”平宁亲王瞧着徒高程的神情,或许是夜深了,寒凉之气入体,他没由来地打了个寒噤。

待平宁亲王最后一句祝祷词话音落下,徒高程转身面向下面砍杀声一片的广场;再怎样力胜群雄的高手,也抵不过蚂蚁能咬死大象般的攻势,战况已然清明了。他清了清嗓子,落下一句:“就地格杀勿论!”

一切都落幕了,王子腾却不敢有丝毫地掉以轻心。方才那几只羽箭的主人究竟躲在哪儿?看着外面的同伴一个个殒命,居然沉得住气地停止了放箭,此人可是个棘手的人物啊——

徒文慎看着祭坛下面横七竖八,几个被砍得面目全非的黑影人尸体,微微有些不忍地别过头去。看着他这幅情状,徒高程眼色暗了暗,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出口。、

具服殿中一众战战兢兢的女眷提心吊胆地等着。陈贵妃素来沉得住气,因此倒还安安稳稳地坐在那儿,能镇着其他几个身子战战的地位嫔妃;可甄妃却做不到,将儿子徒文怀揽在身旁,她冲旁边穿着侍卫服的几个暗卫大声起来:“快点去看看情况啊!怎么能把本宫和三皇子置于此地!如果、万一那群黑衣人也从地里跳出来,你们就是死一万次也不够!”

那几个暗卫沉默低着头,紧紧握着手中的兵器,丝毫不理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