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霸像是早和他商量好了,不顾我的意图挽留,催促着进城。我见初儿留恋地一再偷看玄霸,有些不是滋味,说了声再会,就快步跟上他入了城。

我顿了,半晌后才悠悠答道,娘去了很远的地方,不能和我在一起了。

“多谢官爷,多谢……”农夫欣喜,提起车把子就要走。

“咻”耳旁一阵狂风刮过,我回头,身后只剩一座青绿色的山峰,娘的身子却倒在了我的脚边。

手心捏出了细汗,我咬牙回敬道:“否则怎样?你想玉石俱焚?”

“大人……”哆嗦之声,娘失控地冲出人群,扑通一声跪下,“请大人网开一面,饶小女一命。”

循声望去,只见十几个兵得背影在那头攒动着,他们围成一个圈,在对圈里的什么骂骂咧咧的。

小玉进来伺候我换装,告诉我唐公正命手下人打点军装,明日将士们便要去扶风郡和彭城等地戡乱。“农民又乱起来了,”她边为我拆发边叹气,“幸好去年奴婢的爹娘搬到涿郡来了,否则就要卷入战争中了。唉……谁让朝廷不让老百姓过活呢,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服劳役交租税,不反也不行啊……就怕没完没了的下去,反倒是自己遭罪呢。”

娘亲摊开喜帕走到我面前,她盈盈的目光中闪动着感动,再认真地瞧了我一眼后,伸手用喜帕挡住了我的视线。

娘点点头,张口说话时声音竟是异常的沙哑:“里面有娘替你求的平安符,还有西庙大师为你批的字,以后你将它随身携带,切记不遗不弃……”

事情闹大的时候,还是把我牵扯了进去。那宇文智及虽意不在我身上,但为了对付李世民,他装着对我志在在必得,除非李玄霸给他磕头认错,否则他绝不善罢甘休。他那么做,无疑是要让李家人颜面扫地,在整个涿郡城没有立足之地,乃至唐公在朝中都被人视作笑谈。

见我们四人的表情,住持明然道:“原来诸位是旧识。”

感应到小芳不信的疑惑,我解释道:“在赶来涿郡的路上白丫头跑掉了,它不慎落进猎人的陷阱,被兔夹绞死……也养了那么许久,我不忍心它曝尸荒野,所以烧了骨灰,就埋在后院的果树下。”

“你可喜欢?”他放下我的袖子,将镯子盖住。

我正边走边想,听到身后的喊声,扭身见李玄霸和李元吉正快步跑着追了上来。

我看看福妈,她正眼睛水汪汪地凝视着世绩瘦弱的身子。我明白她是触动了感情,因为她殷切的眼神,看见的仿佛是十年前她不幸夭折的儿子。

“这位相公,我这儿有纸笔,你可拿去一用。”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上前递上他的纸笔。

想他是头一遭受到女子的漠视,有些不悦,在一旁“咳咳”了好几声,试图引起我的注意。我仍旧是不看他,倒是有趣地瞟了一眼一脸迷醉的瞅着他的绿衣女子。

妈呀,他横竖怎么看都是一登徒子啊,我也太倒霉了吧?

我被他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一看,才发现他身后还站着一个横眉怒目的壮妇。刚才那妇人背对着大街,面对着墙壁,她身上的麻布衣服让我一时没注意到她站在那里,这会儿乍一看见,被她凶神恶煞的模样着实骇了一跳。这个妇女刚才在男孩的背后拎了一下,他的样子明明在忍着剧痛。

“那是不可能的!”李玄霸一哼,“长孙大哥的父亲,司空上士,长孙晟死后,长孙大哥和他妹妹两人从小就跟着他们的舅舅高士廉生活,高李两家虽还素有往来,不过我们也是三年前来到涿郡的时侯才见到面的,你怎么可能见过他?”

他话一说完,南几立刻机灵地跑去内室,很快就将一副扑克拿出来交到李玄霸手中。那副牌他保管得很好,还和以前一样那么新……

呃,真受不了她!我一翻白眼,努力压抑身上的皮疙瘩,替我多伤的胃担忧——别把早饭都倒出来才好啊!

“直到后来我渐渐发现,原来你一直都在选择逃避,不敢面对那些即将发生在你身上的不利状况,所以你的心无法成长……而如今我们已长大了,你,却还是小时候那个你……大哥和堂兄其实也都发现了你这一点,只是他们未曾告诉过你,一直默默地陪你玩自锁在城堡里的无聊游戏……”

“嬛夫人,可夫人。”南几匆忙地请安,我也礼貌地唤了一声,本想降低她们的怒火,却不料嬛夫人更气,撑着腰杆对我吼道:“段碧芸,你有没有良心?你看看外面,你看看……这么凉的夜,下这么大的雨,我俩的相公在这雨里淋着,你无动于衷吗?你口口声声说喜欢他,这,就是你喜欢人的方式?只要求别人的付出,自己却从不给予?”

“砰——”“啊——”“你——”

“那是什么?为什么给我?”我指着托盘疑惑地问。

就在我快留不住最后一丝气力时,我听见远处传来救星的呼唤:“芸儿?堂兄!你们在哪儿?”

“一轮胜出者,三公子李玄霸——”

他们几个也许在林子里的竹屋里也说不定啊,我决定去找找看。

大地春回,万花盛开。绚烂的桃花在枝头上结着可爱的瓣,连山的粉红在朝阳的映照下璀璨夺目,勾起观赏人晕乎乎的浪漫情怀。

咦?堂兄……对了,我居然没发现孝恭不在这里!

朝廷抽壮丁,我庆幸海子的年龄尚小,庆幸父亲跟了好主子。

“喂,喂,小芳,你别跑……”她跑得飞快,一溜烟就没了人影,我喊也喊不住。

“就是就是啊,二哥,你每次见到我就只会说让我回去念书的话,真是好烦呐。”李玄霸很不领他情地给我帮腔。突然他眼睛一亮,提议道:“……反正你也是看书,不如我们今天再来玩‘扑克’啊……”

“朝贡啊?就是向朝廷进献贡品呀,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阿巴!”中间的男子着一口不怎么标准的国语,生硬地说,“不要吓着别人。”并对他使了个眼色。我这才看清原来刚才都有人把腰间的刀亮出来了,要是我再多说什么,说不定已经身首异处。

“你想求什么?”李世民捡起从筒里掉落的签,问道。

“什么?”我没听错吧?

她失去理智了,疯狂地想把绣巾撕烂,嘴里还念念有词:“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对我……”我慌了,一时手足无措,呆呆看着她们主仆二人拉拉扯扯。

“当然,那块玉是我……是郑国公的家传之物,如果你不说出玉的来处,我就无法帮你洗脱冤枉……”

“臭丫头,你这话什么意思?”万夫人美目一瞪,“难道我堂堂贵族出身的国公夫人还没办法办你一个身份卑微的丫头了?”

凌空阁,万夫人的住所,气势果然与别处不同,木桥连着对岸,屋瓴高耸,珠帘密垂,情调甚是幽雅浪漫。

刚坐下歇了一口气,门外蹬蹬地跑过来一个满脸通红的小伙子,正是一年多以前唐公分派给李世民的贴身仆卫南几今年十一岁。南几手扶着门框站着,一边抹汗一边对我说:“段姐姐……都未时了你怎么还没出门?二公子在乐yue乎斋等你……你快去吧。”

“……”我仰头看他的脸,没想到迎上的是一对充满期盼的眼睛,突然觉得心慌意乱,孝恭该不会喜欢……我吧?

清心园里也有一面镜湖,湖水如今一样结上了冰块,光可鉴人。重生以来我一直很怕水,即使是结了冰块的湖也不敢轻易靠近,过桥必定要扶着护栏,行走中位。我挪到亭子里坐下,厚厚的棉裤阻隔不了从石凳上传达而来的冰冷。

“嗯……谁?”他揉了揉睡眼,眼睛朦朦胧胧,水水雾雾的,一点都不清醒,模样倒有三分可爱也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像个正常的四岁孩子吧。

“娘亲,海子……”院子里很安静,我轻轻呼唤着。

“咕~噜”,肚子又唱起了口号,我无奈地揉搓着肚皮,撅着嘴出门。天空有些泛黄,一只落队的大雁在头顶晃悠着飞过,零星枯败的叶片在干枯的枝丫上摇荡着脑袋,什么都让我觉得悲哀……肚子饿还真是一件凄凉的事啊,把我的听觉、视觉都改变了,因为当我一眨眼后,碧空、绿叶和群雁的风景照旧。

我一听大惊,没想到这个相士竟如此神奇,能看到李二郎的非同一般的天命。

“嘿嘿,我在到处偷听丫头们的谈话啊……”我露出一脸邪笑,暧mei地瞧着孝恭。

他们搞什么鬼?弄得我紧张兮兮的,我对庞通点点头,说道:“好吧,我知道了,谢谢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