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看向身侧仍是沉睡,安然恬淡如婴儿的丈夫,水轻衣禁不住欣然的微笑。甜蜜与幸福涌上心间的时候,那些因天下而起的惶恐忧心,再次被安抚。

李渊知道,这是天地惊怒,杀机迸现。

他劝谏他不可以梦中事为然,说李子花开很蹊跷,但也许只是一次偶然。从谏阻他诛杀李浑一家开始,他谏阻他对天下李姓的所有杀机,并通过暗示等方法,使李姓人自请免官、蛰伏平庸,远离朝政以避祸端。

那个梦开始的时候,就不再有我。可,当皇上在疯狂的‘天下是我的’的声音中,被击向虚无,感同身受的惊骇里,我看到了那树李子花。极美极美的李子花,带着不可方物的娇艳,不可抗拒的魅惑,我迷失其中……

“好吧,”她轻轻道:“又何必自欺欺人?所谓的天长地久,不过是曾经的自以为,他有他的忠心,他的君国社稷。他要的,是杨氏江山的万代永固,而我,”

时武帝所立皇后,是不得已而成婚的突厥女子,故不甚恩宠。年幼的窦氏径悄悄劝周武帝说:“如今,国家四边疆界并不安定,突厥族还很强大,希望舅舅抑制自己的感情,好生抚慰皇后,以天下苍生为念。只要得到突厥的援助,江南、关东一带就不足为虑了。”又到隋文帝杨坚取代北周,年仅8岁的窦氏曾恨恨言道:“但恨此身非男儿,不能除歼窃国贼。”

风?!

它说:“这天下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

他调头离去,脚步轻盈决绝,眼中却有比冰蓝血液,更深入骨髓的敬与畏。那是魔族们对至强者布达,世代不灭的印记:“永不可毁灭,更绝无可降伏,所谓魔王意志,是宇宙亘古,乎一切!”

一度很忧心,因为冰蓝和桃红这两种血液代表的命运,都太过孤单与不凡,都不是这个孩子所该完全拥有。更可怕,是这种格格不入的血液,会否造就一个,无比诡奇的生命,甚或根本就无法组成一个,足以成长的生命。

仿佛就在昨天,骄傲的长孙一族,对着笑不出的袁天罡微笑,庄然又自在确定他的出生。确定他们愿意,为他能够拥有阳光的未来,而献上自己的鲜血和生命。

醉人的芬芳,无声无息的在人,全不知觉中袭来。只要你轻轻的呼吸,便难逃其诡艳的迷幻之咒,中了那不可开解的毒,沦丧所有正常神智,颠倒亡死在疯狂丑陋之下。

她身上的香气,是不变的如兰似麝,却又巧夺天工的轻淡自然,中人欲醉。下意识,长孙晟伸开双臂接她入怀,仿佛二十年前,她飞落他生命中的那一幕,重演。

心里,倦的近于死灰,从不肯承认,但却一直,在最深处明了:这一生,也就如此了——两个魔的对峙,没有了硝烟,就只余了冷眼,成一种无情的默契。

于是,突厥问题的最终解决,也只能是那一个长孙晟。很恼怒,恼羞成怒,想火,想杀人,但江山的问题很重。自己的性命荣辱,有太多的时候,就被系在那个魔族之的,心念翻转之间。

她走向杨广,接过那杯酒,却不肯喝:“我愿意做你的娃娃,哪怕永远,都只是一个娃娃。”

那样的女子与绝美无关,但她的眼眸如斯清澈,让你在对上的同一刻,顿觉出尘的逸然,以及,春日里的和煦与生机。那种奇特动人的气质,正像是另一个长孙炽,让人心醉而陶然的,无法移开目光与神思。

“佛告舍利弗,如是妙法,如优昙钵花,时一现耳。”她微笑:“佛所要说的永恒之美,是一种勇气与魄力,三千年的坚持,一刹那的寂寞与绚烂。不错,开花是一种信念,追逐幸福,无论如何艰难都是幸运的。而一旦拥有,哪怕一刻,亦都已足矣精彩了一生——刹那与永恒之间,从无界限。”

无眠的夜,长孙炽目注着天上的明月,静看着明月之侧,那无边的黑暗与寂寞。就仿佛,有一片他从不知道的时空,正在将长孙晟慢慢吞噬。

然后,就到了现在,苍天殒落四百年后的今天。冰蓝们灵魂的复苏,在桃红的柔性侵蚀,和人类的血红感染下,到了最后的最巅峰,人与魔之间,最初和最后的对决,终究来临——呐,娃娃,有没有听到,无数入世魔族冰冷的血液在慢慢沸腾,在你耳边、眼前,所有那些魔族们,都在猖狂且诡异的笑?人类啊,人类的绝灭,已近在咫尺。”

但母亲所说的那一天,终于还是没有来。或者说,至少她是永也等不到了。

他却是极飘逸而素雅,淡淡的衣裳,浅浅的笑意,连存在的感觉,都不给人哪怕毫丝压力的极之浅淡。可是,一旦你看到了,便就再也无法将双眼和心神移开,因为看着他,你就走近了传说里,忘记一切尘世烦忧的,仙人之境。

“在佛的故事里,有一则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说有一对夫妇,他们一心成佛,变卖了所有家产去行善救济,然后四处化缘苦修。他们的诚心终于感动了佛祖,于是佛祖托梦,告知他们所行以足脱离苦海,只待去苦海边上乘莲渡过即可。

“好美。”情不自禁的,她低喊出声音。那是绝对不会太大声音,但整个晋王府太清冷,杨广与那紫衣身影的听觉太敏锐。所以她的声音甫一出口,杨广的目光即刻投了过来。

她仍执看着他,看着他修眉朗目的完美与俊秀。但,全不涉世却极之敏锐的她,却有另一种别于独孤皇后的认知:他的手很凉,他的唇很凉,他煦日和春的笑很凉,莫名却又自然如天性的,凉……

理由很简单,却绝对的说进了皇后的心坎里:“孩儿想要慎重,慎重,再慎重一些。自小看着父皇和母后这般相爱相敬的样子,孩儿确定自己这一辈子,也只要有一个女子相伴,便就一生足矣。只不过,要寻一个相伴终生的女子,却实是一件急不得的事情。”

她是那个足以倾城倾国的佳人,却属于江南而不是北方。

俊美无俦的少年,亦果然不再心语于他,而只是给他一个愈加阳光灿烂的笑。然后,抬,对着皇帝及殿上所有人,开始详细的释意引申着长孙晟所言:“突厥内部争夺,于隋无罪,而王师不伐无罪之国。前番儿臣鲁莽,携李广达一战,胜一役而失半个突厥,实在是为儿臣的大罪过。如今阿波困穷,杀之亦恐契丹、习、奚等难以自安,诚非招远之道,不如两存之。故,儿臣抖胆相求,请父皇善悯阿波,将之存养,以示宽大。”

于是,能保持自己精神正常的,让长孙晟活着,活在他的天地里,已是他的最大限度。

开皇四年,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