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一色色杀机森森,竟皆敌不过杨广,那灿烂绚目的笑。亲历种种桩桩,病卧仁寿宫的圣帝,竟只是殷殷握住爱子的手,说:“阿摩,近来世事多舛,一切,皆有累我儿了……”

第一个,也是最具代表性的那个异议者,是丞相高颖。与杨广成为太子有一个极相似点,他做丞相同样是众望所归到天经地义。大隋王朝里,仅以二十年开皇之治论,若记杨坚第一功,则高颖绝对当得第二功——无论文治还是武功,这盛世里处处都有他的浓墨重彩在。

我,全不能记得那些话的内容,只最后五个字,烙印心头。那五个字是:好吧,我成全。

遣退所有仆人,一个人的香闺里,雍容而美丽的少妇对着烛光淡淡微笑,那是一个因怀想往昔,而极温柔极动人的笑。只是,因着无人分享,竟显无限寂寞与凄清。

于是,亲自动手,她在门屏上画了两只绝不会太简单的孔雀,并宣布若有人可以两箭分别射中孔雀双眼,则愿嫁之为妻。

紧批慢批之间,忘记了时间。毕竟是年事已长,竟就那样不知不觉俯睡桌上。睡意正自深沉,却被人唤醒。朦胧中带着怒气便待斥罚。

意识携亡于粉身碎骨的同一刻,他肝胆碎裂、双目不能瞑,大睁的死目里,最后映出,是巨树上一簇簇洁白馨盛的花朵。

深吸一口气,长孙晟恢复做平常神色,坐临其对面,当作根本没听见杨广刚刚那段,博闻杂识的真知灼见。淡淡然道:“既然所谓天不过一片虚无,所谓天道也不过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霸道。那么,在那个创出人世的水晶紫苍天死后,这天地间,还有谁能比殿下,更代表所谓天道?”

但,何等幸运!这孩子竟是像所有人类的孩子般,在嘹亮的啼哭中出世,并有最纯正的鲜红血液。然后,一点一点,平凡而又聪颖讨喜的呀呀学语,明亮的眸子全心的看着他,唤他父亲。慢慢的,在他和妻子及兄长怡然的教养中,自在从容的做着最无邪的孩童,爽朗的向所有人表达着,自己小小世界里的,最真实的喜恶。

那时候,夜色沉沉,黯淡无崖,可长孙炽眼中的长孙晟,仍是清晰的纤毫毕现:黑色的翅膀,冰蓝色的血液,还有忽然间魔魅起来的容颜……

它们在华佗的眼前,变幻出无数种美丽,而绚烂至极的景象,其中不乏黄金之海,和九天飞仙。但圣医的心目中,它们却只是一棵又一棵。毒性无比但也必然可以,以之入药的奇葩,而已。

万般思量,一切都是无可挽回,却又如何,能顺应了这无情天意?!

那是一种怎样的滋味?她不知道,是的,不知道,因为所有知觉,已被放弃。

这密报来的,实在太是及时。怔忡了很久,杨坚在都兰,染干,尤其是第三种计划间,徘徊许久。他已渐渐老了,但毕竟仍是明白的,而且是越来越明白了:这封密报,从年初流人杨钦甫入突厥开始,到眼下这一月里,都兰与其可贺敦种种活动事宜,无不交待清楚,绝对可以确定其真实性。但,杨坚更确定的,却是这密报虽来自于染干,却完全属于长孙晟——长孙晟之于染干,亦师亦父,更等同于神祗。

“我……”十三岁的她虽来自南方,在同龄中已算得极高挑,却毕竟因尚未长成,而仅及他的胸前,于是抬头,以仰望的姿态,倔强迎上杨广的双眼:“王心里既没有爱,我又怎么会成为,你的‘爱’妃?”

虽然长孙晟一向绝于各色宴会,包括这种每年一次的皇家御宴,他的到来却也,并非太不可思议。但,这个渐渐被传奇和神话了的紫衣人,这一次太不同:他居然是在微笑着,真切的、幸福而温柔的微笑着,虽然那笑容极淡。然后,他的手携着另一个人的手,那双牵在一起的手,有着无比天然自然的契合——虽然只是很平淡的相携法,不会太亲密,更不见得有多甜蜜。

“苦海无边,皆道极乐在对岸,于是无人靠岸,无人回头。因为不愿,所以不能。”

相对于隋廷上下的欢欣,旁观的长孙炽眉宇间,却渐渐皱起。或者他不了解突厥的可汗,更不了解那位前朝的公主,但他却深信不疑,自己唯一的弟弟长孙晟。

见杨广津津有味的看着她,并煞感兴趣的笑,坚持着定了定神,接道:“我相信你关于从前的所有描述,也相信我周绕的现在,确乎是有魔者的林立觊觎。甚至,虽然所知无多,我也能肯定魔者们在这场最终决战里的,绝对优势但。但,关于你这个结论的得出,身为人类,我持保留,乃至相反意见。”

人们说,父子之间血脉相连,对彼此的亲近与关怀,会是天性。我喜欢这种天性,也一直坚信这种天性。所以,在伯父以身示范的希望与鼓劲下,紧紧抓住那些能与父亲面对的机会。我一度用尽了全部勇气和力量,企图接近我的父亲。可,一直都是伤心,全部都失望。

这世上,所有人都有着自己深埋于心,不可被探察的隐密事。可若是人们能见着了他,就会现,能将自己心中埋的最深的那件事托出,坦诚在他的面前,竟是一件那么那么愉快,而幸运的事。

到最终,所谓准则,却仍不过是最初的强者为王。所谓天理人心,仍不过是谁够强,谁能打趴别人在自己脚下多一些,罢了。”

杨广点头,目光瞥向紫衣,即之看向仍是痴痴的她:“不错,我见她的第一眼,想起的也是这一句。但是,不比你那位倾人城,复又亦人倾国的北方佳人,她来自正宗的江南,还命中注定,要母仪天下。”

那一吻极轻,极温柔,绝不含任何**,却有着奇异的魅力,让全然不解世事的她被深深盅惑。她怔怔仰,痴看着他好看的眉,和清澈的眼,直到宫女们小声的窃笑传来。

所以这一次,她决定了,要由皇帝亲下圣旨,集全天下的女子,只为找到爱子那个一生的良人。当中的选定过程由她主刀,不惜亲自放下身段,去请天下间各色奇人异士来助。而最终,这个幸运无比,且标志了天下间最优异的女子的决定权,属于杨广!

再顾倾人国。

于是,干脆利落的采纳了这番朝议,存养以示宽大。

虽然正是那这个紫色的身影,挽救他于危亡,更带给了他无限的辉煌。但在辉煌之后,那阴影却是太大,太大,实在太大。尤其,当长孙家族里,那个他最可信赖的长孙览,竟又是,在抱着长孙晟大哭一场后,死去。

志得意满的杨坚,当即遣开府仪同三司的徐平和,使于突厥,赐千金公主姓杨,改封大义公主,认沙钵略为婿。

只是,这来自中原的千金公主,实是太美丽,太无双,太不可抵挡。于是,不知不觉中,他终究还是成为了,她的信仰者之一。

三十万也并不是个太小的数目,且他们毕竟足够骁勇。但沙钵略可汗,怎么也未想到的是,战争再次到了关键时候,阿波可汗却在一现,他的敌人阵营里有长孙晟后,即刻不动了。

“对呀,先生,你说我们谁会赢?”

“我就是确定。”孩子骄傲而自信的昂挺胸,天真无邪的眼睛回视长孙晟,那里盛满了对长孙晟最坚定的信仰:“您当初留下来,并许我们接进,没有一点对我们的计划和企图!”

长孙览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忍辜负,从来都不想任何人失望,也真的都全部做到了。只是,你虽一直笑的,那样叫人如沐春风,心里却多少,已然倦累了的。又时至今日,面对着一个这般猝然而至的危局,在一个天下,和一个重逾生命的至亲之前,抉择的残酷和必然,终究是乱了你的心智。”

可是,猝不及防,仲光在我们所有人之前,继兄长和大嫂后,做了第三个接近他的人。侥天之幸,季晟那可怕的双眼,居然自己闭上了,仲光没有受任何伤害。

就自那一刻始,在悍勇无匹到被称之狼族的塞外突厥人中,多了一个来自中原,名唤长孙晟的无尚神祗,与信仰。

但他没开口前,就现自己亲爱的可贺敦,向自己笑的时候,虽然仍是那样无比的美丽动人,却好像有一点点累了。于是就心疼的忘了去问,而是温柔体贴的扶着她,去帐篷休息去了。

宇文无双亲自动手,为苍白的双颊淡抹了胭脂,衬出一种令人心动神驰的,晶莹剔透与嫣红。全无须宫女的掸扶以衬其高贵,她婉约微笑着自宫车上走下,千娇百媚中的楚楚风姿,叫人不能仰视。

即使最精挑细选的护亲团士卫,即使几十年以前,他们也同样是纵马奔驰的草原族类,每每远离故土远一分,他们的体能与精神承受力,便低下了一分。

一次次,一回回,当时饶有兴致,过后想来不过尔尔。是的,这些交锋太小,太微不足道了。

杨坚被那样一双,几乎与人类全然无干的眼睛看着,不安的几乎要不顾礼节,不顾一切直接走过去问询。

太医们束手无策,神医也没有什么可对策的,在天元帝这样一步步的病情加重里,根本就是无迹可循,又自然而然的天谴。

当然,前提是:人类中真有这么够胆识气魄,又够能力智慧的人。要知道,哪怕那魔比一个人类俊美一万倍,他的本质也仍还是魔,要用人家却用不好的话……”

于是,当我再次睁开双眼,我的眼睛成为极清澈的黑,尽管凉冷,可是属于人类——就一如我现在的本性,仍是没有太多情感,但我相信亲情,并爱我的亲人,愿意为他们去做我所能做的,所有。”

“郡主,接过来呀,快接过来呀!”

在遥远的跋涉后,在这片沙漠的最中心,越过他所布下的隔绝之界,她找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