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玛叹了口气蹙着眉道:“有他的消息了!”

梅姨流着泪愣愣的站在那,过了好半晌才摇头低声道:“这里就是我以前的家。”说完迈步进了宅中。额娘随着梅姨走了进去,跟曹夫人打了个招呼,又嘱咐了若水雅慧几句,便跟着梅姨两人单独在宅中转了起来,一进宅门转过一丛石竹、一座太湖石堆叠的假山之后,便是一片开阔的小湖,湖上有一座面阔三间的四面厅,厅的四周都带有回廊,还有一个三折的白玉石桥将厅堂与湖岸连在一起,想来梅姨家那亭子般的书房的创意就来自于这四面厅了。而湖边一面是假山奇石,一面则是郁郁葱葱的梅林绿树,而掩映在梅林绿树之中的就是一条曲曲折折的回廊。沿着回廊小径绕湖一周可以经过那五座小园,每座小园都是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其中三间正房、耳房、小厨房等等都配置的非常齐全,曹夫人将其中下人所住的小倒座房全部翻新,改建成了木质的桑拿间和淋浴间,而放有木桶的泡澡间则变成了凉亭样式,四周垂下竹帘轻纱,一边泡澡一边欣赏院中小景,甚至还可以直接从院中采下新鲜的花朵放入泡澡的木桶之中,这种创意不可谓不新颖。说起小园之景,那真是各有不同的特色,五座小园中其中的四座分别以梅兰竹菊配琴棋书画入景,同时又各赋以乱石、假山、小桥、流水,所有的景致与梅姨家那个小小的微缩花园几乎一模一样。

满儿听了额娘的话,又忍不住掉下泪来:“小姐!满儿只是个丫头,您……您这样对满儿,让满儿如何承受的起?”

“这有什么!你家中不正好整修吗?若是试着这浴室好,也可在家中建一个啊!咱们待会儿先吃蟹赏菊,蟹子性凉,吃完之后进去蒸蒸正好!”额娘说完,就开始张罗着让满儿蒸蟹了。

若水伸伸舌头道:“额娘只说做应景的,又没说一定要做好的,就这么着吧!额娘、满儿姐,若水快要馋死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惭愧惭愧!”施大人笑着摆摆手,又问道,“若水啊,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总算过了晚饭,额娘跟曹夫人、施夫人凑到一起聊天,若水跟心影、曹倾几个在旁边逗连生玩。只听施夫人笑道:“李妹妹家果然不同凡响,这厨子的手艺真是一天好似一天了!什么时候让我家那厨子也来你家拜个师好好请教请教才成!”

若水红着脸点点头:“师父果然明察秋毫,之前的事情才刚刚平息,若水实在不想再生事端,以免累及家人。”阿玛听到若水的话,心下颇有些安慰,伸手拍了拍她的头。

就这样一路忐忑着到了施大人的书房,可一进了书房,若水的脑子瞬时被清空了。这间书房很大,其中无外乎书桌、茶几、几把椅子,书桌上也只有笔墨纸砚而别无他物,但这书房却并不空旷也不简单,因为靠墙放满了高高低低的书柜,甚至在书房北面还有三排书架,里面放满了书,天哪!书啊!有了这些书,起码有很长一阵子都不用担心闹书慌了!

“恩,承蒙乡邻抬爱,相信我的绣功,绣学能到现在这样,多亏了他们的帮衬。”

“自然审了!林生李氏招认了林单确实不是他们亲生的,从买来林单之后,他们就兴起了买卖孩子的念头,开始他们自己偷偷去拐过孩子,可是做起来难度比较大,风险也很大。直到三年多前,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专门买卖孩子的中间人。这人从一些拍花子手中专门收孩子,但是跟林生不同的是,他并不是将手中的孩子一个一个的卖出,而是统一的一齐卖给一些大户,而且还有个规矩,只在每月初五、初六与人交易,初五买入、初六卖出。当时他们虽然联系上这人,可心里仍然有些犯嘀咕,毕竟一次买回来这么多的孩子,他们不见得一定能卖出啊!结果这人有意无意的跟他们透露,说是从他手中大批量购买孩子的人,大都不是为了卖出,而是将这些孩子采生拆割了之后,拉出去乞讨,这样就会有成倍的利润!林生夫妇初听之下也觉得残忍,可在银子的诱惑下还是动手做了,没想到果如那中间人所说,收获颇丰。直到最近那中间人突然说要洗手不做了,林生夫妇便求他再给他们介绍一个联系人。那人想了想,就将江宁城中几个平时相熟的拍花子介绍给了林生夫妇。

“这……”

“胡言乱语!你与许氏生活十几年,如何能认不出?更何况,如若你不是做贼心虚,为何当晚要收拾行囊逃回娘家?”

满儿羞的脸通红,狠狠的踩了佟福脚一下,佯怒道:“刚认识你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贫嘴滑舌的?”

“娘!”雅慧喊着,跑过来扑向了梅姨怀中痛哭起来。梅姨也是抱着雅慧轻轻抽泣着,直说:“都是娘的错!”雅慧则是摇着头不停的说:“是雅慧错怪了娘,雅慧以为娘不要雅慧跟爹了……雅慧再也不跟娘脾气了。”若水看着这相拥着哭泣的母女,心中放下一颗大石,悄悄离开了雅慧家。

周围人不信,道:“这也是人家家中的秘闻了,你怎么能知道的这么清楚,不会又是瞎编了来糊弄我们吧!”

那人静静看着她,那双眼似能看透若水的一切,冷声道:“何必骗我!你心中只怕比我清楚!”

之后没几天就到了小年,若水终于迎来了自己的第四个生日。全家人叫上梅姨、雅慧、冉悠、凌远、佟福,给若水好好的庆祝了一番。而再往后几日的除夕、庙会自然也与往年没什么不同。非要在几天之中找出件事来说说的话,就是梅姨的《石谱》终于编成了,在初一那天给大家每人了一本。若水仔细翻了翻,里面的内容颇有意趣,而其中的插图也非常精美。只是雅慧的态度有点奇怪,每次若水夸起这《石谱》来,她总是撇撇嘴,不置一词。若水看她不说,自己也就没有多问,只专心一意的期待着正月十五的上元灯会。

“没有,当时他们二人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施大人听到最后,又看了看卷宗,突然说有疑点,就叫我们各自散了。现在想来,应该也是现了这些问题吧。”

“他娘?”阿玛冷哼道,“这事儿就是他那爹娘做的!”

看了几日的三字经,里面的字认得差不多了,若水就开始偷偷的去书房找一些自己熟悉的书翻翻,争取多适应一点繁体字。说起来,阿玛书架上的书还真不少,尤其是关于一些疑奇案例、法医鉴定的,像什么《疑狱集》、《折狱龟鉴》、《棠阴比事》,还有一本现代早已失传的《内恕录》,这本书,若水曾在《洗冤集录》中看到过,本想找来看看,却现居然已经失传了,当时还失望不已,没想到竟在这里看到了。这一本本的书都是崭新的,看来阿玛对这些书并不怎么感冒,大概只是因为是应差要用的书,这才买了回来。若水不由想起一岁多的时候,阿玛每次拿起那本《洗冤集录》,不一会儿就必然呼呼大睡的样子,想想都觉得好笑。

满儿笑道:“我没事!都说身正不怕影斜的!不过也多亏了若水把李婶、青儿她们请来,否则,我可能真得在这大牢里做几天客了。”7788小说网7788xiaoshuo

官差看满儿不过是个丫头打扮,哼道:“你不过是这家里的丫头,不必代人受过!”

“恩,就是让家境不太好的学生,平时帮我们做些绣品赚钱上学,这样一来,她们能继续上下去,还能顺便拿这些绣品练手,也解决了我们的大问题。”

若水也来不及想额娘这话里的意思,急着把自己的想法说给额娘听。听完后,额娘点头道:“这个法子听着还不错,尤其是那个把图样和针线布料一并出售的想法。你干娘前阵子正为自己店里的一些裁剩下的下脚料心疼呢,有很多都可以拿来做些荷包肚兜之类的,可是这种东西送人不好看,自己留着做贴身的东西又总觉得是别人剩下的,心里终归疙疙瘩瘩的。所以这些布料虽然质地上乘,可最后只能用贱价卖出去,实在可惜!”

若水还是有些疑惑,问额娘道:“满儿姐怎么对休妻纳妾这事儿这么坚决呢!”

佟福看着若水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回家路上,若水好奇道:“满儿姐,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冉悠只是一笑没说话,找了块乳白色布,慢慢的擦着桌子。三人把这里简单打扫了一下,就坐在那乳白色的石头椅上,默默看着水帘之外。午后的阳光炽热,躲在这里,倒也有种别样的清幽和安静。三人都有些困倦起来,靠在一起睡着了。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开花落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那就不知道了,不过凌远他家在湖边住过一段儿,听他说,这些人抓鱼猫子就是为了银子,鱼猫子的皮能卖二三十两银子,快比阿玛一年薪俸都多了。”

额娘瞪了阿玛一眼:“我可是真心喜欢那书的,你什么都不懂。还有,你怎么把事儿往我一人儿身上推啊?当初说要让他们出去玩儿的可是你啊,说要给孩子幸福的童年,还说什么放归山林、散养着。结果呢,成了放虎归山,变野孩子了。成天就知道上墙爬屋,就旁边村里的那小扬州,整天来咱们家告状,这样下去怎么成呢。这是后来他们几个看见那红儿姥姥给红儿裹脚了,这才消停下来。但是那事儿,好像对若水打击很大,刚开始就总是不说话,这阵子又突然满嘴胡话开了,那些词儿,听都没听过,倒有点像鬼上身了。”看阿玛满脸不信的样子,额娘又道:“难道你都没现,最近连咱们家养的那小兔儿,走道都绕着若水走,看着若水那眼神儿,我都不敢提……”

一到后山,正看到几个男孩子们正拿着小木头、小锯子、小锤子什么的,在那忙活着。冉悠在旁边指挥着,一会儿喊着不对不对,一会儿喊着这个太长了,一看到他们四个,就把两个小男孩儿揪了过去帮忙,自己带雅慧和若水到一块大石头上坐着。

“是吗,难怪味道不一样了,满儿你的手艺更好了。不过这一大早又是油条、又是包子的,你才刚来,还是多休息下,这些东西在外面买点就成了。”

“我年前给你们家送年礼的时候,就托人给满儿送过信,问过她意思了,这丫头已经答应了,依她的性子,只怕现在已经在路上了。至于我父母那儿,赶明儿我写封信给他们打个招呼就成。张妈嘛,肯定是没的说的。”

若水拿着书跑到书房,找了个角落坐着,细细的翻了起来。翻了半天,那小女孩儿倒没想起来,书还真翻出点意思。正看的开心,一个温润的女声飘了进来:“若水,怎么在这坐着呢,再着凉可怎么办?”若水吓了一跳,猛地站起来,书掉到地上。梅姨也给她这一惊一乍的唬了一下,赶紧过来,把书捡起来,说:“看这孩子,吓着了吧,是姨不好。”若水摇摇头,冲梅姨笑笑。雅慧跟在旁边,也冲若水笑笑,说:“病好了?”若水点点头。这时额娘也端着茶到了书房门口,对梅姨说:“来,快都到西间坐吧,那边暖和。”

“呵呵,现在应该叫尚容若水啦!”阿玛跟额娘眨了眨眼睛。

红绵:原为乌苏氏丫头,因与尚宁之间的情事,被乌苏氏赶至二房。

曹频:康熙三十二年生人,曹寅次女(妾室马氏之女)

阿玛看了他一眼道:“康熙三十一年,也就是三年前的春天,林生李氏夫妇拐卖孩子的生意出现了些许问题,他们多方打听,终于联系到了一个买卖孩子的中间人,这人就是你——谢文启。当时你已经在从苏州、杭州、常州、扬州的人贩子圈中小有名气,因为那几处的业务已经日趋稳定,你正打算将业务扩展至江宁,所以与林生夫妇一拍即合!但是同时,你也提出了一个苛刻的条件,就是如果想要交易,必须一次买入五个以上的孩子。这个条件让那两人颇犯嘀咕,毕竟他们那时一来没有太多的资金,二来一次买入这么多的孩子,万一不能尽快出手,那么后期的成本也相当的大。于是,为了留住这个客户,你就给他们透露了一个采生拆割的方法,而那两人见财起意,也就依计而行。

这单生意基本敲定之后,你就开始在江宁城中寻找住处。因为这种生意风险非常之大,你行事也就格外的小心谨慎,从不肯轻易暴露自己的行踪和面目。而每到一处,你也是尽量低调的选择一个闹市中不怎么引人注意的角落。这次,你就选中了梅姐,啊!也就是梅映雪的房子,她的这间房子位于江宁较为繁华之处,且离林生夫妇家不远,同时,也是最重要的,就是这间房子由仓库改建,与梅家绸缎庄的仓库紧紧相连,而你也正需要一个这样的场所藏匿拐来的孩子。”

谢文启听到这,在旁笑道:“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你说的这个人很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