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扶夕轻轻点了点头,抿唇含笑,闻着他身上散出来的,阵阵阳光般的干爽味道,是她莫名的心安。

这样的眼神,是让他所心惊的,因为他是那样的害怕失去她……

事已至此,无需说明,她也知道墨王为何会做出这么决绝的举动来。

绍凡一愣,根本不想理会皇后的话,转眼朝着台阶下的沐自修看去,却还没等他与沐自修的目光四目相对,便是感觉自己的手臂再次紧了紧。

看着那只手,沐扶夕脱力的靠在了马车边上,冷冷一笑:“墨王还真是健忘,扶夕从来不受嗟来之食。”

她传出来的气息,吹佛上他的丝,钻进了他的鼻息。

她出生在将侯之家,从小便知做人要堂堂正正,光明磊落,所以如今墨王的这种做法,她自然是相当的反感,甚至是作呕。

皇后见绍凡坐下了身子,才对着满堂春点了点头,直到满堂春再次坐在了椅子上,才微微动了动身子,转向了绍凡:“太子妃不过是被人请去喝茶,太子何须如此紧张?”

一时间,回廊起的气氛僵持了下来,四周安静的让人压抑,这种安静,带着一种让人浮躁的味道,是比死寂还要让人无法忍受的难熬。

在一个月之后,南蛮帝将一个当地的罪臣之女送了过来,景德帝听罢龙颜大怒,但为了百姓着想,却又不得不作罢。

“是。”阮姳点了点头,不敢再扰了皇后的清宁,转身速速离开了内厅。

孀华应声而入,看着沐扶夕流血的手臂先是一愣,随后对着沐扶夕福下了腰身:“小姐。”

此时的伤口不过是刚刚见好,那愈合的伤口和着已经干却的鲜血,与白色的纱布粘连在了一起,若是太医来换药的时候,一定会先用适当的药汁将干血融化,然后再一点点的取下纱布,这样不但可以防止疼痛,更可以避免撕裂开已经长合的伤口。

“是。”孀华点了点头,朝着外面走了去。

跟在她身后的满堂春,此刻根本察觉不到已经被积雪浸湿的靴子,他满脑子都是刚刚那信上内容,一颗提着的心与其说是怀疑,不如说是紧张。

况且到了现在,满氏一族也并没有因为这个下一任皇后的事,与沐氏撕破脸,那么只要他们不是傻子,就都能看得出来,只要是太子登基称帝,那么皇后便一定会出自于沐侯府。

“太子驾到——”

墨王见出了孀华的扭捏,这次倒是没有迟疑,直接将手中的被子放在了桌子上,趁着孀华倒水的功夫,转身坐在了软榻上。

沐扶夕安静了半晌,张了张自己干涩的唇:“那么墨王的意思是……”

“孙聚,刚刚可是生什么事了?”

墨王伸手摘掉腰间的玉佩,朝着婉晴和孀华扔了去:“拿着这枚玉佩,去太医院找齐厮泉齐太医过来,记住,切不要惊动任何人,包括太子。”

在大富人家,主子动用死刑处死一个奴才是常有的事,在皇家后宫,冤死的无名亡魂比活着走路的人还多,她怕的并不是墨王杀死了人,她怕的是墨王那残忍无度的手段。

墨王淡淡的勾了勾唇,眼角弯弯,似乎是在笑:“紫娴郡主也是够兴致盎然的,如今满大人正在与太子商量国事,紫娴郡主便趁机到后宫作乱,还真是片刻都不着消停。”说着,甩开了紫娴的手腕,一双慵懒的眸子愈邪魅诱惑,“就是不知道,若是满大人知道紫娴郡主伤了当今的太子妃,会作何感想?”

元清的女子,尤其是大家闺秀,从小便精通女红绣花,为的就是以后能相夫教子,为家族争光。

满家人?沐扶夕一愣,她刚才还在想,这么晚了,紫娴为什么会在宫里,现在看来,应该是和满堂春一起进宫的才是,她知道这么晚了满家人前来,定是有要事,拉着绍凡的袖子,正色了起来:“你去吧。”

他停下脚下的步伐,转脸面对她,看着她一脸的担忧,轻轻的笑了笑:“扶夕,我是帝,你就是后,历代皇后都要整日为了后宫的琐碎操劳,既然现在母后有个心思帮你分担,我倒是觉得是件好事,不过,你若是心里不舒服就算了,我会想办法说服母后的。”他仍旧在微笑着,但那笑容里凝聚的淡淡忧愁和万般的无奈,却是那般的显而易见。

皇后的话,无疑让僵持凝固的内侧屋子缓和下来了气氛,一直提着精神的阮姳,轻轻的舒出

“儿臣,给母后请安。”

轻轻的呵出一口白色的哈气,沐扶夕轻轻的摇了摇头,她最近还真是越来越敏感了,她早就已经决定站在绍凡的身后不是了么?既然都已经做好了这样的觉悟,又何苦还要这般的想东想西?

“太子妃开开恩啊,太子妃开开恩啊——”

沐扶夕刚刚交叉回袖子里的十指再次握紧,面上却不敢流露出任何的心里疑惑,她其实这般的问,只是想吊一吊贤贵妃的胃口,不想贤贵妃竟然给出了她意料之外的答案。

又是一夜的过去迎接来了天明,沉了几日得天气终是雪落天晴,天空安静的没有一朵白云。

不过她虽然对这两种结果心知肚明,但却对贤贵妃的想法捉摸不透,能在宫中混迹如此之久却从不结敌的女人,分量断然不会轻了才是,那么如果贤贵妃当真头脑聪明的话,又怎么会空穴来风的找她来帮忙?这可不是弯一弯腰的小忙,难道贤贵妃就不清楚她和自己从未有过往来么?

是啊!他怎么就忘了出身在武将世家,一身本领的沐扶夕怎会说摔倒就摔倒呢?

她喜的是见着了他,忧的是她再次响起了昨儿晚上那徘徊在自己耳边的话。

沐扶夕仍旧微笑,落泪干涩在面庞:“那就劳烦娘亲回去与爹爹说,皇后的意思便是女儿的意思吧。”

“绍凡……”

随着眼前的视线不断的清晰了起来,她还看见了那胜过梅花红,赛过积雪白的绍凡。

不过是几寸大的鞋印,是那样的轻缓无力的在雪地上生成印记,可对于绍凡来说,却像是有着万般斤重量的映入了他的双眸,踩进了他的心脏。

“太子妃,到了。”随着老太监的一声呼唤,沐扶夕从沉杂的思绪之中抽身,抬眼朝着硕大庭院上的牌匾看去,正见那烫金的三个大字——凤鸣殿。

此时的泰安门前一片宁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即将交握在一起的双手上。

绍凡的俊脸,瞬间白了下来,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十指因气愤而不自觉的用力。

“沐扶夕,在你的眼里,我鹿绍凡便是如此的不堪吗?”他微微眯眼,使得本就细长的眸子,更加的狭窄,细长而卷翘的睫毛,遮盖住了他的一半眸光,却无法遮住,他那双眸之中透出来的阵阵疼楚。

他承认自己确实是亏欠于她,但是他绝对不能认可,自己在她的心里是如此的肮脏不堪。

“绍凡……”看着他克制不住的疼痛溢出眉眼,她有那么一刻,后悔说了刚刚的那些话,但是绍凡的疼,她能理解,可她的担忧,又有谁能明白?

高处不胜寒,如果一个人真的站在了最高处的时候,又有谁能做到从始至终的不会改变?

皇权无回,皇权从始至终,都是一条无回路,身不由己,不只是说说而已。

她虽然是一介女流之辈,但沐氏一族之中的哪个人不是为皇族效力?她就算是看不见,光是听,也是早已明了。

肩膀上的疼痛,让沐扶夕拧眉,她看着绍凡那受伤至深的眸子,咬住了自己的唇畔,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去伤他,但是如今话已出口,她的担忧又是那般明显的存在着,她不知道,自己这一声“抱歉”该如何去说出口。

“太子,云水斋到了。”马车缓缓停靠,孙聚轻轻的唤声,响在了门外。

绍凡撇开眸子的同时,收回了自己的手臂,待他再次朝着沐扶夕看去的时候,淡淡的道了一声:“下车吧。”说着,自己先行转身走下了马车。

沐扶夕看着绍凡迈下马车的背影,只是这一次自己是触碰在了绍凡的底线上,他是真的生气了,但是她心里那份担忧,她真的不想,也没办法隐忍,因为如果出事,影响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她整个家族,都要跟着摇摆起来。

叹了口气,将自己浮在面颊上的愁思压进心底,沐扶夕起身,在孙聚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

抬眼朝着不远处那一抹背对着自己的白袍看了去,迈步走了过去:“怎么不进去?”她以为他会先进去的才是。

绍凡回眸,看着沐扶夕消瘦的肩和单薄的衣,轻轻的叹了口气,随着白色的哈气慢慢呼出口中,他解开了自己身上的大氅,盖在了她的肩膀上。

“绍凡,你不冷……”没等她把话说完,他便是已经朝着云水斋的门口走了进去。

沐扶夕一愣,看着绍凡已然离去的背影,笑着抿了抿唇,伸手拉了拉自己肩膀上的大氅,也迈进了云水斋的院子。

他还是老样子,和自己生气归生气,但在关键时候还是会为了她所着想,她一直觉得,夫妻似乎就是这般吧,虽然小磕小碰着,却又谁也离不开谁的,继续搀扶在一起的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