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紫娴见自己说不过沐扶夕,便朝着沐扶夕再次扬起了手臂。

沐扶夕淡定的拍了拍自己手上的积雪,看了看身后自己堆起来的雪人,满意的一笑,随后回眸看着已经怒火朝天的紫娴,唇角一挑,细眉一扬,淡淡的到了一句:“不好意思,手滑了。”

“咳……”绍凡轻轻低咳了一声,看着她慢慢勾起了唇角,“你不说自己像个孩子,反倒是说我像个老头子。”

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他并没有下面的话,而是站在原地拢了拢她肩膀上的大氅,便继续拉着她手上路了。

然而现在,绍凡这样拦在了她的面前,是她所想不到的,也是让她所温暖的,也许那日朦朦胧胧听见的话不过是梦话而已,她的绍凡,始终站在她的身边,不曾离开过。

如今皇后已经开始动用满氏一族的势力在朝中帮助绍凡,她知道皇后这是在助绍凡,随意她无权,也不想干涉和过问。

正堂里再次陷入了安静之中,过了许久,皇后才淡淡的问:“你说他们都被打死了?”想了想,又道:“什么时候的事?”

沐家的女儿,元清国的传奇,先帝与皇后宠爱的侯门将女,无论这以上三个头衔的其中哪个,今儿都足够要了他们的命。

“天意究竟是针对谁的,臣妾无从得知,但臣妾只清楚,臣妾的性命如今在太子妃的手中。”

看着那最终消失在自己视线之中的身影,沐扶夕轻轻的缓了口气,是舒心也是忧心。

绍凡笑了笑,伸手屏退了跪在地上的孀华与婉晴二人,待两个人战战兢兢的出了房门,这才起身亲自给沐扶夕盛了碗豆腐花。

沐扶夕知道这次的绍凡是真的生气了,因为曾经的她无论做了什么,或者是说了什么,哪怕是再过难听,他也是全然不在意的一笑了之。

她不清楚自己的撞见让墨王心里不舒服了,还是身体不舒服了,但她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并不是他所可以取笑和拿捏的对象。

“夫,夫人?”孀华和婉晴惊呼的同时,赶忙伏身跪在了地上。

绍凡轻轻迈步其中,一路绕过屏风,转过拐壁,周围安静的冷清让他不自觉的皱紧了上挑的双眉,虽然他一向知道沐扶夕喜静,但如此的了无生气,倒是显得有些悲寥了。

对于孀华的下跪,沐扶夕没有任何的表,双目仍旧看着眼前的宣纸,下笔稳重字体娴熟:“太子就是太子,岂能是你能直呼用他字的?况且我是受了皇后的钗,不是太子的钗。”

打铁需趁热,虽残忍却真实,而在这个皇宫里,唯有真实的残忍才会让自己脚下的路更加长远平坦。

高高的玄德台上,一抹萧条的身影迎风而站,墨黑的长随风飞扬,温润的面颊一如往昔,可那一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却是沉淀着某些不为人知的苦涩。

收敛起自己双眸之中的波澜不定,她像是一位慈母一样看着此刻安静跪在自己面前,宠辱不惊的沐扶夕,轻轻的点了点头:“礼物从不分贵重,只有该得与不该得之别,虽然你与太子还未走完婚嫁,但在本宫的心里,你却早已是名正顺的太子妃,如今先皇驾崩,若是太子能即刻登基,你说本宫不把这钗给你还能给谁?”

其实就算没有绍凡临行前的那一句话语,沐扶夕想她仍旧会站在这里一动不动的,因为一向以慈爱与威严并存的景德帝,是她心里一直崇拜和敬仰的明君。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沐扶夕在心坎里对未来勾勒出了一个最为温馨的画面,那里有花的芬香,有鸟儿的鸣唱,还有绍凡给予她的无限温暖。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得上是坚强到冷漠,但她知道,她永远不会让自己懦弱到无能。

这样的风平浪静一直到她偶然听见了自己爹爹和另一位大臣谈话,才算是彻底告一段落。

她不记得爹爹具体和那位大臣说了什么,她只听见爹爹说,刚刚上任史部当总管的刘文策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任是爹爹怎么派人查找,都无法找到刘文策。

那个时候她是震惊的,也是慌乱的,因为她想起了那日被墨王碎骨的男人……

她想,如果墨王当时所杀死的那个男人当真是刘文策的话,那么墨王这个男人便是太可怕了,因为刘文策和墨王还有绍凡,都是从国子监里走出来的,他们都是大学士长孙博岚的学生,可以说他们三个人的感应该是最好的。

但是,她亲眼看见墨王杀了刘文策,这又代表着什么?如果墨王连刘文策都敢杀了,那么以后,他会不会连绍凡也一同杀害了?

当然,她很清楚没有人能回答她这个问题,她也知道,自己要想存活下去,就必须要将这个充满恐惧的疑问,深深埋藏在自己的心底。

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吹到脸上就像刀刮一样,路旁的枯树枝在夜风中狂舞着,那早已干枯的枝杈,时不时出“喀嚓喀嚓”的声音。

孙聚见墨王和沐扶夕早已走没了踪影,可紫娴仍旧站在原地呆,轻轻咳了一声的提着胆子站起了身子,小声的道了一句:“紫娴郡主,咱们……”

紫娴从自己的思绪之中回过神,从漆黑的远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伸手摸了摸自己已经红肿起来的面颊,咬着满口的银牙,转身朝着宫门的方向走了去。

这个沐扶夕还真是好样的,不但能让绍凡时时刻刻的围着她转,现在就连一向不管闲事的墨王都为了她出手。

虽然她不敢掀了墨王的老底,但是不见得她就这么败给沐扶夕,马上绍凡就要登基了,她就不相信在绍凡称帝为王的时候,自己没有任何的机会。

沐扶夕,你给我好好的等着,路还那么长,时间还那么久,我们慢慢耗下去……

孙聚见紫娴终于是朝着宫门迈出了步子,赶紧擦了把自己的鼻涕跟在了后面,他本以为先帝驾崩之后,这个后宫能清净一段时间,不过现在看来啊,似乎只有想清净的人,没有能清净的事啊!

寂静的宫道上,沐扶夕慢慢的走着,手背上的伤口在寒风的吹刮下,叫嚣似的疼着,但她一张平静的面颊,却没有丝毫痛苦和难过的表。

走在她身边的墨王,侧眸轻轻望着她的眉眼,偶尔斜起唇角似是在微笑,但从始至终,并没有说过一句话。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不断从手背上流出的鲜血,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低落在了走过的宫道上。

沐扶夕拧眉垂眸朝着自己的手背看了去,本想着看一看伤口的深度,却不想在垂眸时候,忽然眼前一黯,接着四周的景物便都跟着晃动了起来。

这,这是……

墨王察觉到了沐扶夕的不对,赶紧伸手拉住了沐扶夕的手臂,掀开她的百花阔袖一看,登时敛紧了双眸,再没有了刚刚的慵懒,直接打横抱起了沐扶夕,朝着晖仁宫的方向抬步飞了去。

靠在墨王胸膛上的沐扶夕已没有任何的力气,感受着已经逐渐开始麻痹的手臂,就算不用眼睛去看,也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了。

“那银簪上有毒?”她眼前越来越朦胧,就连说话也开始有气无力。

墨王垂眼朝着怀里的沐扶夕看了去,见着她开始白的双唇,紧了紧自己抱着她的手臂:“扶夕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呵……”沐扶夕无力的动了动唇,感觉到耳边胸膛的急速跳动,嗤笑一声,“我知道我不会死。”

“恩?”墨王一愣,倒是没料到沐扶夕这般的淡定,“扶夕,你还真是有本事让人刮目相看,明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却还能这般信誓旦旦的说自己定会平安无事。”说着,叹了口气,似乎更多的是无奈。

眨了眨眼睛,驱散掉一些眼前的黑暗,沐扶夕悠然而笑:“绍凡还需要我,我怎能就这么死了?”

墨王拧眉,手臂僵硬了起来:“你就这么在乎他?”

“咳咳咳……”嗓子一阵干痒,沐扶夕轻轻的咳了几声,“你才知道?”然后,眼前再次被黑暗吞噬,这一次,是她再也没有力气去挥散的乌黑……

“你——”墨王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似乎是隐忍了很久,才笑了出声,“你还是先关心好你自己吧,和你相比,太子不知道要多安逸。”

“……”一直支撑在墨王胸膛的手臂,无力的耸搭了下来。

“扶夕?”

“……”

听不见沐扶夕的回答,墨王诧异垂眸,当入眼看见她那浓密而卷翘的睫毛,在清瘦的面颊上勾勒起的两个阴影时,是他的心脏一窒。

没有了刚刚的讥讽,没有了刚刚的邪魅,没有了刚刚的装腔作势,这一个的他将所有的恐慌和心疼都凝聚在了面颊上。

“扶夕你别害怕,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一定……”他抬起自己的手臂,将她冰凉的面颊贴在自己的面颊上,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朝着晖仁宫的方向不停的飞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