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我弱对敌强,即使敌伤一千我伤八百,对刚刚恢复元气的湖边抗日力量,也是一个大创伤。

公安队智除侯方成,端掉镇炮楼,新河镇的远远近近,全成了八路军的天和地,再也不用或者暂时不用过过刀尖上的胆战心惊的日子了。

不过,现在的四老虎虽已野鸭子成凤凰,衣团锦绣,出入宽敞,可这阵子,日子过得不舒坦,甚至说,过得很不舒坦。

这许秀文,仗着是四老虎的红人,对谁都是笑嘻嘻的脸孔,但却是公事公办,像个门神爷,很多很多想溜须拍马吃巧食的,都被他挡回了门外去。也难怪,这秀才确有两下子让四老虎喜欢,一是能,文章写得好,四老虎土匪出身,字儿认的连鱼篓子也装不满,勉强的几个,写得也像螃蟹爬,而他却最爱装的是斯文,动不动就嘬上几句,平常用得最多的也是文章字儿,好在有个许秀文,身有倚马挥就的功夫,文稿写得比四老虎说的、想的还要好,字儿是草书盖颜体,龙飞凤舞,淋漓酣畅,这贴金的活儿,使得四老虎在外面常常得到虚头巴脑的夸。再就是忠,许秀文是书生,不赌、不嫖、不抽、不酒,更不打听闲事儿,嘴把得比封了蜡还严,整天坐在文书室里写写画画,读读念念,在虎狼窝里竟赢得上上下下的夸赞,也不知谁给他起的外号许仙,这都叫四老虎很放心,什么事儿都叫他办,什么话儿都跟他说,连司令部的官印、机密文件,武器库钥匙全交他保管。

都说彭琦辉十分了得,看来败絮其中,很是稀松。他心中得意洋洋地想。

“哎哎哎,五爷五爷,”章培昌顿时吓黄了脸,一步上前,插到他们中间,硬硬地把他们分开来,“五爷,这是八路军公安队的彭队长,侯队长请的”

其实,这两个先生,他们是城里侦缉队的特务,按照四老虎的指派,从金乡专门赶来助阵的。

果然,还没等彭琦辉问,保长章培昌就摸出来一个红帖子,脸红脖子粗的尴尬着递给彭琦辉,话说的也支支吾吾,“这是侯方成叫送的,让我转过来话儿,说你年前,没去新河镇,是嫌新河镇保所的门槛低,请您明天中午,到我们村保所,他在我们那里等您,给您拜年,说有重要事儿会商会商,俺也知道他们黄鼠狼给鸡拜年,没按啥子好心眼儿,可,咱实在没办法,这不,才送来的,只是怕扫了您的兴儿,打搅了您过年的好心情。”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伺候好日本人。

一个月前,四老虎重当了司令后,一心挤兑李连璧,派严先树到这里夺了原来班底的权,还把李连璧里亲外亲全撵了个净。

彭琦辉说着,第一个跃起身子,其余战士紧跟而上。

水浒传里还描写了一处梁山泊,那就是招安之后,宋江就任之地楚州在今天苏北地区。楚州城南门外有个名叫蓼儿洼的地方:“其山四面都是水港,中有高山一座。其山秀丽,松柏森然,甚有风水,和梁山泊无异。虽然是个小去处,其内山峰环绕,龙虎踞盘,曲折峰峦,坡阶台砌,四围港汊,前后湖荡,俨然似水浒寨一般。”小说描写这地形,酷似梁山泊的蓼儿洼,当然是为了表现宋江的内心世界:招安之后,为朝廷卖力,镇压其他造反集团,特别是方腊集团,损兵折将,属下死伤惨重,他不禁怀念起当年英雄齐整的梁山泊;自己一心效忠朝廷,得来的却是朝廷的不信任,被赐毒酒,他恨不能再上梁山泊,重新揭竿而起。只是奈何“军马都尽了,兄弟们又各分散”,已经反不成了。看了蓼儿洼景物,宋江马上就将其选为阴宅,后来又安排忠如仆人的李逵死后到那里相伴第一百回。一代枭雄,如此下场,颇有宿命的意味。

天傍黑的时候,雪又下了起来,先是雪粒子,后是棉花絮,飘飘扬扬,飒飒落落,仿佛要发慈悲帮公安队的忙。

有闹心的就有高兴的,四老虎算是一下子舒开了身,罢了的官儿又复来,本空得连麻雀都不落的大门重又热闹起,送礼的求情的,大门口赶集排了老远的队,连作梦都是乐着醒。手下的拉巴裆一腚歪甚至国辛一应等,也高兴耍猴拳,全都官复了原来的职,人五人六的骑上大洋马,吆三喝四的串大街,下街巷,威风显得连地下埋的十八辈不,十八辈前的,给秦始皇修长城背砖压死还不,当猿人时,摘不到果子饿死的先人,也乐得翻着几根骨架子、骨渣子的跳着乐。

残酷的现实,不容彭琦辉悲情,他抬起衣袖,擦擦眼泪,连忙招呼来几个干部,稍一商量,定下兵分三路的计划:一路由他带领,乘坐这辆鬼子的汽车,穿上鬼子汉奸的衣裳,伪装成这队鬼子汉奸,用袭击的办法,直取莲台寺,解救那里还在炼狱里的被俘的人员;另一路,由周长才带领,带这些被救下的人员进杏花村,乘鬼子认为全村人都死光了、抢光了的麻痹,喝水吃饭,恢复体力,简短地休整,待彭琦辉莲台寺得手回来后,一同乘车,白天直闯敌占区,长驱直入,以最快的速度,撤回到微山湖里;第三路,由李善本带领,就地等待闻枪声而来的失散人员,视情况,转战梁山区域,寻找解救更多的失散人员。

“哼,一群送死的货。”

整个队伍杳无人声,民警全都惊呆了。

“不会的。”马子晓喃喃,他头脑再昏沉,也不会相信,这是日本人的天下,正扫着荡,他又是要犯,在鬼子重兵把守的牢房里,他就是一直苍蝇,也飞不出去,更何况正绳捆索绑,镣铐加身。

四老虎坐在床帮上,支棱着身子,赫然问,“知道拉巴裆为嘛哭”

只是,四老虎老小子还不知道石楞子的那一枪,搅了湖西多大的局,多么的令龟田抓狂和龟田现在在心里,多么地恨他四老虎。

“天爷爷呀,老总说话不算话呀”那老头,在地上滚了两滚,就势坐在地上,两手掐着脚脖子,哭天嚎地起来了,“俺那大柏木棺材呦,俺死了可是咋埋呀啊。”

毕竟,路是靠脚走的。

四老虎黑走了照相的,蛤蟆嘴再一咧,继续接上话儿,胡萝卜一样粗短的手指头,一指四周,“哎呀马书记,你就顺了吧看看,看看,这些个,都是中国人,以前在湖西,也都人五人六的充足能,被我抓了后,也就挨了几脚几耳刮子,觉得疼,就急转脑子投了咱老邓,看看,都他娘的整天喝老鳖汤吃鲤鱼背,还能穿棉袍子大褂,活得多滋润瞧瞧,瞧他们,吱吱。”家伙儿一得意,竟也会学老鼠叫。

石楞子赶紧猫下腰,从草丛中拨出一条缝,大气不敢出一声地看。

“处长放心,寻找失踪干部的工作,公安队连夜办,我们现在就直插敌后去,把鬼子的肝花肠儿绞他个稀巴烂”

这汉奸,第一回见这眼光,尴尬以外,一时不知怎么好,眼珠子转悠老半天,才按住神,定在马子晓的手腕上,“怎么扎的牛皮腰带手腕上还有手表印分明是八路”手里的枣木棍猛一点马子晓的脑门。

板山得到野坂的注意更得意,“好的,看准了。”举枪瞄准,鬼子们瞪大眼珠子看前面。

四老虎看一眼老头的黑腰带,上面沾满了煎饼渣,马上明白这是摊多了的煎饼的缘故,这大冷天的不年不节地摊这么多煎饼,只能有一样,就是今儿他们吃饭的人很多,于是笑膜子胖脸一乐,更响更亮地唱起来“莲花落:”

马子晓无奈地看看四周,把葛联壮、李运城两人拉住,掏出身上的秘密文件和党员、联络员花名册,极其郑重地交给他们,“你们两个是当地人,口音正,地形熟,容易混出去,想尽办法,一定要把这些东西交给彭队长”

霎时间,从汽车、摩托车上下来的鬼子排成一溜,对着壕沟外面的和尚、吹鼓手,路祭的人开枪扫射,人们来不及喊叫躲闪,全都中弹,抽搐着身亡,趴在地上起不来,流的血水,转眼间把壕里的清水染成橘红色。

“当然听皇军的”烂腚眼浑身筛了糠。

“彭队长说错啦,张局长张部长可是郎才

“我是”彭

“嘿有种”四老虎微微一笑,对着左右说,说话间,还把男人的脑袋往里搬,“拉巴裆,给他演出花戏看。”

美地想,这回四老虎叫八路掐了脚脖子,鬼子头儿不扒了他的虎皮也一定拆了他的虎架子,其中一个会看风水的更积极,还跑到羊山上给他暗选了阴宅,准备埋尸首,那是个死穴,来世成猪成狗再成不得人,可谁想,鬼子头儿吃错了啥憨药,不光没杀他的头,还给枪给炮,让他继续当了大司令,这一下,肯定就没了好果子吃,于是个个悔得肠子青,恼得直摔头。

跌跌撞撞地逃回到羊山中队部,清点人数,不算人家的,自己一锅里摸勺子的嫡系,连死带伤加逃跑溜腿开小差的,损失了一百八十多,占了全队人数的一多半,剩下的,能伸胳膊腿的,还都鼻青脸肿的没人形。

他,当军师,死不了了。

李连璧被四老虎数落的心不爽,立马接上话茬,“就是呀,”他是县长,万不能被眼前的楞种混账龟孙子看轻了,逮着空儿竭力的往“娘们”外摘自己,“这小日本儿,祖辈儿呆在海岛里,哦,就像呆在咱微山湖里的鸭墩里,没见过大世面,心路窄,就好比武大郎回家,就怕屋里有比他个高的西门庆,他们呀,是箐杆子打狼,两头怕,怕咱不和他一心,怕你得了势后算计他,这是日本人的心路,所以才没接下你的红帖子,知道不四弟,四弟也,巴结不成买卖,瞅准了行市才行呀”李连璧又拍拍他的肩膀,不自觉间,自己又教了私塾掰了孩子牙。老小子读的书多,眼力架儿自然比四老虎宽,见震住了这条烂尾巴刀郎鱼,于是又放下小心,开始挂饵、下钩,戏耍眼前的这个魔头王八蛋了。

“大湖虾”听完众匪儿杂七杂八的鹦鹉学,手撵着下巴颏几根鲤鱼胡儿思念了一会儿,眼一亮,朝四老虎一抱拳,“队长,借会工夫说句话请”抓住手腕子,硬拉他进屋里。

登着提捋袖子,再把木盒子枪往身后一倒,蹲下身,抓起瓜篮子一倒,硕大的脆瓜滚满一地,然后,低下头,翻腾着就要捡脆瓜。

津条约,逼迫着清政府又是赔银子又是割让青岛胶州湾,直

“你拽你再拽也是个跟班的,”明急忙斜一步躲开,“你拽,我可就成睁眼瞎了,嗨嗨嗨,别急别急,别再抢了,说好了,打完这仗,这,归你,我用四老虎的。”说着转头,向远处全场猛地大声的喝,“全体都有,停止吃饭,集合”

其余的鬼子,乘机站起身子,“嗷嗷”地嚎叫着,躬起腰身,海豹一样的蠕动着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