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这一切尽入眼底,为何如此熟悉?好像很多很多年,很多很多年前他爹爹也曾遭过着般侮辱,他永远忘不了爹哭的样子,爹只有打他后才会哭,因为这样他一直很瞧不起爹,都说男人有泪不轻弹,可爹的眼泪却像自来水,开了龙头半天关不了。

果不其然,那晚春儿难产。

穗穗娘这次是有备而来的,等不到黄博回答,她自个儿噼里啪啦的说开了:“伯伯是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不会耍那种下三滥的手段。你们年轻气盛,做出这种事情,哎,我也不怪你,但是我心疼穗穗,就想知道你对穗穗是什么看法?”

夜里,穗穗娘回来了,她看见桌子上横七竖八的酒杯子,有些奇怪,家里谁来了?客厅里乱七八糟的怎么也不收拾一下?她走到大伟房前,门锁了,估计是喝酒醉了,穗穗还没回来吗?怎么房里不亮灯?

这天,他接到通知,说是商业街修好了,让他赶去县里参加开张典礼。黄博心里那个乐哦,终于能透透气了!第二天他起得比谁都早,出门前还特意呷了两口小酒,那派头弄得跟出门领奖差不多。

传说这个道师能驱百鬼治百病,为了表示诚意,老田亲自翻山越岭,来到张家寨。那道师看上去三十岁出头,为人挺爽快地,听说了老田儿子的病情,马上收拾东西跟老田走了。到了老田家,他给小田把了脉说:“今天晚了,明天一早我就做坛施法。”

穗穗娘说:“老头子啊,你谁也别怪,要怪就怪你自己贪心。”穗穗站在旁边听了难受,她有些恨那栋房子,要不是它,家里也不会闹成这样。

二人经过步行街的时候,王龙不经意的叹了口气,杨局捕捉到这个小细节,王龙也不加隐瞒:“这个房产商可能呆不下去了,在他手上出了人命,其他人可能也不会继续干下去了。”杨局刚想问个究竟,王龙把食指放在嘴上说:“安静,哭丧歌开始了。”

王龙说:“我告诉你,不深,”他顿了顿,加重语气说:“但是水有多深草就有多长!”湘西人怕水草,湘西的河不深,但是有了水草的河湘西人都不敢碰。暗绿的水草在透明的水中张牙舞爪,湘西人把这种水草叫水鬼草,他们认为溺水鬼寄生在这些草里,千百年来在等待着那些冒失的替死鬼。它们会温柔的缠住落水人,用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将他轻轻的慢慢的往河的更深处拖去。

朦朦胧胧中,她感觉床前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

娘儿三静坐了一会儿,穗穗开口打破了沉默:“卖了吧,该给哥找个媳妇了。”穗穗娘说:“大伟你的意思呢?”大伟说:“不行,那是妹的救命钱,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动。”穗穗娘说:“我也知道啊。”

他们在这里嘀咕着,儿女们起了疑心,想要凑近些听个明白,他二老一见孩子过来就不吭声了。

黄博鼓足勇气问道:“那她还好吗?”

张福回到院子里,把穗穗娘的话转交了女婿,又叮嘱了一番,大概就是要他注意安全,还有要经常惦记着家里,黄博心里“哎、哎”答应着,心早就飞到县里去了。

穗穗知道自己失态了,马上闪到一边去了。穗穗娘把黄博拉过去说话:“小子,我想找你帮个忙。”

黄博问:“你一直哭到现在?”

晚上,他迷迷糊糊被吵醒了:“三四万,不吃不喝也要还上好几年,他周温是什么人?他是借高利贷发家的,钱只能越还越多!”麻子说:“当初我就不赞成你把他带去,要我们俩收款子,明着是信任咱们,实际上把我们绑成了一条线,谁跑了都不成。”小胡子说:“要不,我们把他带上一起跑路?”麻子不同意:“咱们自个都是问题,还管他?!收拾一下,今晚就走。”

如今,黄博应了那句话,只不过他嫁给了春儿。

打他回来的那一天,春儿是他的春天,所有的苦难都在她纯净的笑容里慢慢消逝了。今天的春儿,更像是湘西春天里连绵的小雨,多情而惆怅。

恨他,却摆足了架势,好像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二癞子人丑她不嫌弃;钱乱花但还听老婆话;说话粗俗,心里却疼人。倘若没有他的好,估计这房子里面住的也不是她了。

他装作不耐烦,对黄博吼道:“跪下!”

妇人甲接过话:“嫁不嫁一个样,听说啊,穗穗她老公死了。”

小两口都挺害羞的。

大伟老实说:“他说会对妹妹负责的。”

穗穗娘笑道:“啧啧……我就知道这孩子……怎么样,小子?姜还是老的辣吧!”

大伟看他娘幸灾乐祸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成心想打击他一下,故意说:“事情还没定下来,谁知道他是不是在敷衍我们。”

穗穗娘胸有成竹:“你娘——我!还是很有眼光的,不信走着瞧。”

大伟不是信不过,只是还有些担心:“这事妹妹知道吗?”

穗穗娘脸色凝重:“我没跟她说,那丫头,口是心非的很,尽让我瞎操心。”她交诫道“你也别告诉她啊,等事情办成了再说。”

大伟没做声,这个妹妹——他心里是有数的,原本聪明活泼的她被这桩不幸的婚事折腾的不轻:起先是嫁了一个不爱的人;待两个人好不容易有了感情,她男人竟撒手去了。妹妹另攀高枝自然是好,只是这树枝牢不牢固,可不可靠就另当别论了。

也罢,成全了她与所爱的人吧,即便付出,也是心甘情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