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局长说:“说到底还是穷啊,都不相信科学。”

不仅仅是脸在扭曲,穗穗爹整个身子都在剧烈的抖动,两腿像即将瘫软的泥塑努力支撑着,双肩后翻下垂,脖子显得又细又长,爆出来的静动脉,像是雨后爬出地面的紫红的大蚯蚓,浑身散发着一股吃人的邪气。过往的行人都被这父女俩弄懵了,有人认出了他们,忙跑回去给穗穗娘报信去了,其他的人就躲得远远的看热闹。

穗穗爹冷笑着,说:“我把儿子女儿拉扯大,你们就为了这房子,亲爹亲丈夫都不要了?”

第二天,人们在讨论房子的时候他留了个心眼,装作漫不经心的问起了他穗穗那栋房子的价格,出乎他意料——十多万!天啊,他在乡里大半辈子作威作福还没见过那么多钱呢,够了够了,他儿子都能娶两个媳妇了!他跌跌撞撞回到家,跟老婆说:“你知道穗穗这房子值多少钱吗?”穗穗娘见他行动奇怪,还以为他喝了酒,凑过去又没有闻到酒味,她说:“不知道。”

穗穗娘说:“不知道,那天我在山上玩雪,迷路了,雪融的时候才摸到路,回来的时候就有人问我有没有看到你娘。”她顿了下,抬头看着这延绵不绝的山脉,无限感慨地说:“也是我命大,困在山上五天居然没死。”

穗穗娘说:“我啊,是来催他的,我怕他城里县里跑着太累了,还给他专门收拾了一间房子……”张福听着眼睛发亮:“哟,你也太客气了!”

黄博松了口气,他站在客厅看这忙活的景象,很奇怪刚才的感觉:“怎么会紧张呢?跟我又没有关系。”穗穗娘关上铁门也进屋了,她站在客厅中间,朝楼上大喊:“穗穗,家里来客人了,快出来。”

春儿说:“说你阔气,一出手就是三千五,寨子里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穗穗?多么让人怀念的名字!黄博想知道穗穗再多一些,可是穗穗娘说:“今天我和穗穗一起来的,这会儿走散了,我得去找找看。你有空来我们那儿坐坐,江边那栋三层楼的红房子就是了。”说完就走了。

那天他还没有进门,就被请进了办公室。

她打小调皮,像男孩子般满山乱跑。那次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她掏鸟窝的时候踏空了,从树上摔下来,昏了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在黄博的背上了。刚醒来,身子还不能动弹,小脑袋歪主意就上来了:“黄博哦,我娘说了的,男孩子不能随便背女孩子的,除非要娶她过门。”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是,能感觉他在笑。

苗寨的媳妇很少干涉丈夫的事,人们一般认为男人没有能耐女人才会出面;苗寨的汉子再凶悍,也不能打老婆,一旦发生了,会被全寨的人认为没出息而鄙视,老婆也会随之决裂。

两人还聊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内容,没多大意思,一会儿春儿就离开了。

黄博像被打傻了,站在客厅中间,捂捂还在发疼的脸,眼睛左瞟瞟又瞄瞄,不知道该怎么办。

妇人甲说:“穗穗娘那年大概是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变得慈悲了。”

黄博心里虽然想,他到底还是孝顺,知道不能忤逆父亲的意思,但父亲走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父亲去世后三天,张福又找上门来了。

五百年前修姻缘,

今生与你配鸳鸯,

如今你撒手西归去,

留下你妻孤苦伶仃守空房。

我的夫耶!

我的郎!

骂声背时的恶阎王,

狠心勾了亡魂簿,

我夫一朝短命亡,

田里农活无人做,

你妻无依无靠怎担当。

从此你我夫妻难想见,

叫我怎不痛断肠……

当天下午,果然传来了房地产易主的消息,杨局越来越佩服王龙了,他与王龙不经意的谈起这件事情。王龙对他的赞扬置若惘然:“这种事情,谁都能料到,不过可怜了那个小寡妇。”——他指的是穗穗。“家里连死了两个男人,她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