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茉迎面对着她,身后是个同她先前所见的青衣婢女一样衣着打扮的女子。这会儿,祁茉正手足乱颤,叫人捂住了口鼻。

更何况,祖母偏爱祁茉。就算真是祁茉惹来的祸事,祖母最后一定还是会怪罪到她的头上。太微面沉如水,脚步飞快地在人群里穿梭搜寻起来。

只是事情似乎变得更加奇怪了。

祁茉难道以为她就不会戳人痛处了?

太微粲然一笑,伸手指了丁香色的那件道“出门那日,便穿这身吧。”

崔姨娘先叫亲生女儿给气了一顿,又叫集香苑的事狠狠的给烦了两天,原本琢磨着叫碧珠为自己描描眉,换个新模样好高兴高兴。

崔姨娘垂眸看了一眼手里的名册,摇摇头笑道“既如此,那婢妾就照着您的意思办吧。”她言罢转过脸看了看空荡荡的集香苑,又说,“不过,没了丁妈妈,您身边便没了管事的人,这到底还是不妥当。”

崔姨娘暗暗吸气,按捺着同太微道“五姑娘莫要担心,既然查了,就一定能够查清楚的。”

崔姨娘离得近些,比她早到了一刻。

人不聪明,嘴巴笨拙,都能调教学乖,甚至于嘴碎爱嚼舌根,一肚子花花肠子的也不要紧。

念头闪过,太微用力抿了抿嘴角,往后退了一步。

那股敷衍、轻慢,皆已烟消云散。

世人皆被驱使,沟壑难填,只得不断地从旁人身上掠夺。于祖母而言,她是一枚棋子,一个筹码;于周定安而言,她是一个能够让他名正言顺占据祁家的法宝。

起了风,日光渐冷。

她比其余人稍稍年长两岁,本就素爱卖弄,此刻见她们真的不知,不由得愈发洋洋得意。

她松开手,半扇珠帘重归原处,将碧珠虚虚实实遮于其后。

她们光顾着教诲她,怎地也不去关怀关怀祁茉?可见在她们心里,这千般错万般坏都是她祁太微一人的原因。

她顿了顿笑起来道“你先回去,等回头丁妈妈回来了再议不迟。”

“横竖就是姜氏死了,您也不可能被抬成正室。”

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声霍临春,尽量不动声色地关上门往外退。等到转过身,他白净秀气的脸上已是遍布不快,直至饭局结束,他亲眼瞧见霍临春独自出来,脸色才算好看起来。

及至门前,霍临春也到了。

但太微顺利摸了进去,却并没有找到她想要的东西。她角角落落皆寻遍了,也只找着几张破纸而已。

他声音温和,语气熟稔,似在同至亲好友谈笑“只是有一桩,您有伤在身,这荤腥还是少沾为妙。”

昔年还是夏王的建阳帝杀人如麻,视人命为草芥,提着剑一路走,一路砍着人头,半刻不歇。及至他走入长年殿,寒光泠泠的刀刃已狰狞卷起。

年纪小的时候,她尚能撒娇嬉闹,现在大了,还能做什么?

正想着,那脚步声已经匆匆至于门前停下了。旋即,门后响起了碧珠的声音“姑娘,您可醒了?”

可当初丁妈妈一来便道,杂草丛生易滋蚊虫,扭头便叫人将树移了,花也拔了。如今集香苑里,剩下的只有角落里的两株蔷薇花。

难道是因为畏惧人言,生恐众人会因他休了疯妻而唾弃不齿他的作为?

……

但转瞬,这笑意退去,她拧起了眉头道“不好。”

他续的是哪门子弦?

这鸡蛋的味道,就是寻常白水煮蛋的味道,还能有什么分别?再如何美味,也只是蛋的味道。

有想尝一尝那鸡蛋的味道究竟有何不同的,也有羡慕她能独得老夫人宠爱的。祁茉对此一向十分得意,即便面上不显,心里却一直骄傲着。

二姐年过二八,成亲早的,这个年纪孩子都有了,但祖母留着她,连亲事也不说,为的是什么?

正是二姐祁樱。

久而久之,她那点爱慕之心似乎也跟着淡了。

祁老夫人过了一会才回过神,笑起来道“瞧瞧,都说小五不成样,可今儿个这模样分明一分错也挑不出!”她又摆摆手道,“将五姑娘扶起来吧。她身上有伤,都仔细伺候着。”

碧珠这才慌手慌脚地四下翻找起来,找了一圈从腰上摘下一串钥匙来挨个看,等到一遍看完,她“哎呀”一声,哭丧着脸道“姑娘,这钥匙怕是掉了。”

她只好又摸去找水。

夏王穿着血渍斑斑的盔甲,一屁股坐上了龙椅,而后大手一挥,改国大昭,改元建阳,从此世上便再无襄国。

她憋着气,闭着眼,肺里因为缺少空气而渐渐焦灼。

梳着堕马髻的妇人,看起来很年轻,好像才二十五六的模样。

凭什么?

太微见状“咦”了一声:“不去娘亲那用饭吗?”

杨玦摘下了她眼睛上蒙着的帕子。

这是一间比她想象中还要宽敞奢华的屋子,锦绣成堆,鲜花满载,有明珠嵌在四面墙上,正在发出荧荧微光。

屋子里的光线,是种暧昧的昏沉。

外头分明还是白日,但这间屋子,门窗紧闭,不透一丝阳光。厚重的帷幔,流水般垂落在地,连一丝缝隙也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