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点儿,”我掩鼻嘟囔:“呛着呢!”

我咬着牙抬眼,就看到了大妞,她还是扎着两个羊角辫,气焰嚣张地都快要冲到天上去。

的土壤从不贫瘠,我轻轻地拍打一路弥漫的芳香,仿佛听到了雨打梨花的飘然,有说不出的沉静。

她狐疑地望着我,我难以启齿,只好轻轻地点头。

一个人知命,一个人信命,一个人听天由命。

“柳薪,是你吗?”

二楼有三间房,挨得不远,但也不算近,而这儿的空间布局也很简陋,成一字形排开,每个门上又都挂着一道屎黄色的横幅,且每个横幅的上面都有些画的龙飞凤舞的符咒,看着就跟炸过了的油条似的,虽然没什么特别,但碍眼是真的。

打点就绪下楼的时候,正好碰到栗子在交住院费,我看到她从包里拿出一打红红的钞票就往一台咖啡色的机子里送,我誓,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我也誓,要是我知道我这辈子唯一一次能见到这么多钱的机会是病痛给的,那我宁愿没病!(呃,尽管没得选择。)我更誓,如果钱的存在只是为了喂饱这么台贪得无厌的机子,那我宁愿没钱!(虽然本来就没有。)

“苗俊,你看这样好不好,”她不知死活地问:“以后周六咱不上课了,改编草鞋好了。”

我傻傻地看着璀璨的夜空,一轮圆盘高高地挂在天幕的正中央,像一盏鹅黄的天灯,照亮了一切的向往和迷惘。

“是去十里坡么。”

“不说话,喝酒!”想到这里,我高高地举起酒杯敬她,仰起脖子一饮而近。

这是实话,我其实一直都很汗颜自己的丢脸,尤其是自己在他面前的**裸的丢脸,因为这绝非我所愿。

当时周围聚拢来很多人,她扔下这么一句话就跑了,只留我尴尬地下不来台,记忆中,那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她当着很多人的面儿对我说爱我,从那时候我就知道,她是一个很性情的女孩子,像太阳一样的火辣耀眼,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她那天在头上插的那朵大红花,那奔放的颜色,和她一样的大胆。

鼠小弟边说边指指地上被欺负得翻不起身的我,周遭立马传来一阵哄堂大笑。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把我关在家里的黑屋子里,看门的大黄狗死了,他就把大黄的链子给了我,我做了三个月的畜生,每天只吃很少的饭菜,喝很少的水。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狠心把我已经快及腰的长给剪了,黑屋子里没剪刀,我是用镰刀割的,一刀划下来,还割到了指头,而我却没有哭。看着长长的头像纤弱的棉线一般无力地倒在了地上,我竟没有一丝疼痛,但也不能说我是没有疼过的,说不疼,是因为看到妈妈倒下的那一刻,我已经疼麻木了,如果我注定是个灾难,那我宁肯她没有生下我,这样我就不用像这些头一样,在好不容易长长的时候,却又不得不被迫连根拔起,最后疼得那么切肤。

“你还真是拘谨呢。”她笑着说:“行,你要是哪天想抽,就管姐姐要,姐姐教你。”

“好的,小大人,但你知道吗?三年就是一道沟,我比你大四岁,那就是多了一又三分之一的沟,所以我是你半个长辈呢!”

岂料撑起一片凄然的虚无。

“忘了她吧,人已经没了。”大妞已经有好几次闯进我的小黑屋,也不止一次地这么对我说着。而我每次都是红着眼睛把她赶出去,淡淡地说上一句:“扯淡。”我不相信一个人没了能没得这么彻底的,谁不是说过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什么都没见着,所以我不要听任何人冲着我说哪怕多一句的一派胡言。

老实说,他编的不利索,我看到他手中握着的是一截儿很粗糙很粗糙的枯草,他编的很费力,好像每扯一个线头,都会掉下一滴汗一样。我不曾晓得他会编草鞋的,也不曾晓得编个草鞋是这么费时的,看他满脸的疲惫,好像是编了很久的样子,这种细活儿,简直比拉牛车的粗活儿还要累。可是他却很耐心地接好每一个疙瘩,努力地把这头的疙瘩,接到那头的疙瘩上,然后再像盘髻一样把草绳儿给串起来。

“还真是体贴啊。”我酸溜溜地说:“蜜豆,你真不够意思,也不给引荐一下你心意的这位体贴的绅士。”

“寸草?”他说:“你怎么来啦?”

淡忘,轻轻地拂过时间海,

我承认,我是受刺激了,遇到苗俊这样子的木鱼我受刺激了,看到大妞那样子的字画儿我受刺激了,可是那天让我受刺激的事情,还绝不止这两件儿。

“阿哥你骗人,你就是来找她的,可是你答应过我你永远不会找她的。”她用力地拽住我的衣角,不依不饶地说:“好孩子不讲假话,小狗儿才撒谎!”

我还记得她扯着嗓子告诉我说:“竺寸草,我不需要你可怜,也请你告诉竺寸金,别花那么多心思在我身上,因为我不稀罕,不稀罕!你们做再多我也不会领情,我们之间,永远是生人!”

好比她时常跟鬼似的披头散地出现在你能想到抑或不能想到的任何一个场所,比如水井边,比如墓地旁,我总是能看到她那头如黑瀑布般浓而长密的头遮住她大半张脸。

“你要干什么?”司机手还扶着方向盘,嘴里叼着根烟,含糊地问。

苗俊,苗俊!“我傻傻地像他招手,恨不得多长出几只手来好让他看见我就在这儿,就在这儿,不打算离开。

屋子是空的,秋千是空的,沙石是空的,云是空的,海是空的,

“去你姨家吧,她会照顾你的。”

我把热毛巾敷到了她的头上,她了一宿的高烧。

“我看着不像,疯了能一个人跑这儿来?要我说,定是背着自己那口子行了什么苟且之事,怕被浸猪笼,这才跑这儿来想死得舒服点儿。”

“呵呵。”他轻笑:“十里渠还有几个疯婆子,就那老窦家的三女儿窦春花儿呗!”

“走吧,”张瘸子说:“上我家去,我给你换米。”

我笑着向前走了几步,刚要拒绝,阿妈就慌里慌张地拖住了我。

“行啊,蜜豆,看来是我一直低看了你呀,我很好奇,你说这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你怎么就能看清谁是谁呢?”他表示颇感兴趣地问:“说说吧,我等着听。”

“阿妈。”我跪倒在她面前,紧紧地握起她被杵得触目惊心的手,“你可认得,我是谁?”

“路上,应该是路上,”我尽量镇定地圆谎:“口袋浅了些,该是被风刮去了。”

“寸金,你在里面吗?我要进来了哦!”突如其来的叫唤冷不防吓我一跳,我匆匆忙把书往书柜里一塞,快步踱到了门边。

“是的,春花婶儿,”我把一打钱从兜里掏出来,平整地摊开到手上:“还望您笑纳。”

你怎么才来?真让我好找!“他嗖地一下扑过来拽住我的胳膊,言语间不乏焦急。

我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不完整得,像一个失恋的人。寸草走过来,努力地朝我抛来一个微笑。

想到这儿,我忍不住端起了为人子的架子,指责阿妈说:“您既然那么害怕闹笑话,那就不应该和白老板搞暧昧,要知道,这样的关系,是有碍道德的,咱不能做这种挂不住脸面的事儿,这是害臊的。”

张老爹在这时候插话儿,打断了我们两兄弟间沉默地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