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次射猎,大约又是虎臣舆优胜。”王姬栎说。

熊勇讪讪一笑,刚要回答,杼在一旁皱眉道:“勇,直呼名氏不妥,当称‘公女’。”

公明笑笑,正要开口,看到我,微微一讶。

诸姬还没有回来,我一路走到室内,将脏衣服换下,好好洗漱了一番,然后坐到铜镜前。

一串脚步声匆匆而来,“沙”的一声,前面掩着的细枝被一张弓格开,一名总角少年出现在眼前。

大道在前面分岔,一根巨大的表木直直地树立在路口,顶端的横木指着左侧。路上的马车在表木下经过,纷纷驶入左侧的道路。

她们互相之间似乎都认识,像课室里的学生一样,和邻座扎堆窃语。看到我这个陌生人,纷纷投以好奇的目光,礼节性地欠欠身,然后继续咬耳朵聊天。

周王微笑,答道:“我行至宫外,隐约听到有琴声传出,甚是悦耳,恐其惊扰,便未让人通传。”说着,他看向站在一旁的我,问道:“方才那琴曲闻所未闻,可是杞姒所抚?”

太后宫和成周的比起来,略显古旧,气势和规模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骈父答道:“王姒寿辰将至,吾与公女特来为之祝寿。”

室中只剩下我和她两人。齐央起身,将房间四下打量了一遍,点点头,道:“都道君主姮甚得国君夫人宠爱,今观此宫室,物件精致,果然不假。”

我的心跳慢慢平静了一些,瞥她一眼,道:“姊姊也早起来登台观景?

我点头说:“那是自然。”

他看到我,微微诧异,轻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微笑道:“天寒地冻的,姮怎么来了?”

父亲的目光中透着歉意,道:“夫人体恙未愈,且安心休息,我哺时再来。”

母亲心疼他,细细叮嘱他注意身体,还经常让人送去可口的饭食。

我笑笑:“此处林木优美,黄昏之时风景更佳,姮一向喜欢膳后来此散步。”说着,看看她那身漂亮的衣服,问道:“姊姊也来赏景?”

燮忽而抬眼,仔细地看我。

不过,这阻止不了我的决心。母亲担心的不过是“落人笑柄”,也就是说不让人现的话就没事了。

我奇道:“这么久?所为何事?”

觪一脸苦恼地对我说:“姮,如今国人们都在谈你,不管为兄了,如何是好?”

我没理睬旁人,只向父亲将母亲情况说了一遍。他点头,正欲入内,我拦住,又跟他说了母亲的意思。

盯了我半晌,母亲忽而扯起一个笑容,幽幽地说:“不知不觉,姮已长成一个小美人了。此次出去,必定受到不少称赞?”

接下来的两三天里,佼带着我把卫宫所有值得一看的地方踩了个遍。

我轻轻握住佼的手,诚心地祝道:“佼,你与子鹄必能终成眷属。”

佼拿起一只漂亮的骨梳,爱不释手。只见那骨梳通体洁白,细细的骨纹掺杂其间,梳头透雕成两只雀鸟的形象,插在间很好看。

三人又说了会,佼起身,对我们说:“今日吾与公女相谈甚欢,时日不早,先告辞,明日再叙。”说着,施下一礼。

“区区小事,太子无需多礼。”那人回礼,声音浑厚。

我镇定自如,无畏地迎接她的目光。

觪听完后,吃惊得久久说不出话。

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我黯然低下头说:“今年十二,快十三了……不过,”我抬起头,看着他急急地说:“我会很快长大,过不了多久……”

我火冒三丈,再也顾不得体面,气愤地看着他说:“卿士此言差矣!世间万物,吾等人类为求生食之,本无可厚非,然,姮以为天有好生之德,既降生于世,便无该死之说。此鹿虽病弱无依,姮却必不放弃,若其当真无法回归山林,吾便养它一生。弱肉强食乃禽兽之行,吾不齿为之!”

事实上,待会即使觪变成怪兽把我吃掉也影响不了我的心情,我沮丧的是他来了我就要和燮说再见了。

果然比我大,我说:“杞姮年将十三,比公女要小上一岁……”远处隐隐有嘈杂之声传来,往山前望去,只见一队队的贵族车骑,在山野中左冲右突,从人高声吆喝。我想起正事,转向一身随侍打扮的齐央,问:“姮冒昧,公女为何来此?”

“可不是,场上只两人上杀,一人乃卫伯懋父,另一人便是卿士舆!”

不过,我的恋爱观和觪不太一样。恋爱是美妙的情感体验,结婚只是它可能结局中的一种,我从来没觉得两者间有必然的挂钩,所以,觪的话对我的实际打击效果并不大。假如不以婚姻为前提,燮既然是单身,那么作为恋爱对象就是绝对合格的,年龄的差距并不妨碍我喜欢他。

我看向姬舆,他淡然自得地坐在舅舅旁边,受到上级热烈的赞美仍稳如泰山、面不改色,长得如此人才又少年得志,我不禁暗叹,这只孔雀的骄傲还是有些资格的。

他问我:“姮找为兄何事?”

在雒水边?我让人找来寺人充,问他:“可还记得今日往雒水之路?”

觪迟疑地点点头:“姮好好歇息。”

觪说:“明日伯牟父入城,将告庙祭社。”

三十多年前,周武王去世,留下年幼的成王,周公摄政。封于故殷王畿的商王子武庚,联合武王的胞弟管叔、蔡叔,以及徐、奄等国和淮夷诸部落动叛乱,周公经过三年艰苦卓绝的东征才得以平叛。战争后,周公把部分殷贵族迁到雒邑,随后在伊、雒之地营建新邑,作为东都,迁九鼎,称“成周”,而镐京称“宗周”。

“或许,谁知道。”

“哦?师氏如此说过?”觪两眼亮。

我不以为然:“我就是知道,都是嫁一个送一个,叫法不同,做的事却是一样!”

弹完一曲,我抬头,正遇上思琮柔和的目光,相视一笑,继续做各自手上的事。

记忆中,一切都那样清晰,似乎就在昨天,却又遥不可及。

最后一个音渐渐散去,四周杳然无声。

光线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更加暗了,我回头望去,却现门口正立着一人,背着天光,看不清面容。

我双眼微微眯起,诧异地看着他向我走来。

微风从室外拂入,淡淡的麝香萦绕在鼻尖。我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那熟悉的身影和脸庞越清晰,深深映入我的心底。

“姮。”燮站在我面前,含着淡淡的微笑,温柔地注视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