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言和余根都相继喝光,唯有王虎看他说了半晌,没有接那杯酒,笑得有些阴阳怪气,轻佻地说道,语气中的讥讽和戏谑,傻子都听得出来。

王虎蹲在一边抽着烟,没有搁烧烤摊上坐着,眼睛不住地逡巡四周,寻找着一切像那个孩子的人。

但今天的情况跟往常有点不同,张彻醒神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爬起来,更不用说出去晨练。他眼睛里空洞洞的,整个身子散发出一股疲惫倦懒的颓废气息,呆呆与她对了一会儿眼,默默地翻了个身滚到床的一边,趴着把头埋进了枕头里。

十一岁的颜歌,性子恬静有些可爱,笑起来有两个小梨涡,浅浅地露出左边的一粒洁白虎牙。她喜欢安静,喜欢阅读,喜欢在夏日穿过树叶的细碎阳光里,趴在桌子上抄写七里香的歌词,喜欢上体育课的时候,静静地坐在一边拿面包屑喂鸽子。喜欢在美术教室外,捡起巴掌大的皂角叶,看上面的细纹做成书签,喜欢放学之后,一个人乘上公交车也不坐下,把着扶手哼音乐。

又或者,他会兴奋地成立各种组织,譬如什么冒险小虎队中国分队,什么孙悟空战斗帮派,然后幻想有种种阴谋,各种坏人等着自己去消灭。为此他跟小伙伴凑钱买过对讲机,也去一些政府园林探过险,在忙于爬树、掏鸟窝、追逐打闹、捉迷藏、烧烤家里偷偷拿出来的香肠的过程中,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而只是开心地大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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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疲惫得话都不想多说,如果不是还要洗澡,现在就想上床睡觉去,别看今晚的冲突只有短短几分钟,张彻几乎把浑身的精力掏空,一举一动都有算计和决断,每分力气的使出都有斟酌,现在实在是乏得很了。左右无事,他把今天录的小样拿了出来,又审了审歌词,不能说尽善尽美,但基本已经做到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没事,打电话回去报个平安吧,反正明天也回去了。”张彻想了想说道。

狭窄的空间里,李思婷穿着那条牛仔裤,白色的小皮带已经系好,银质的扣钮反射着柔光。牛仔裤极显身材,少女的纤腿翘tun勾勒成一个完美的弧度,一览无余。她上身衣物还没换好,只拿着那件米白文字衫时,张彻就闯了进来,李思婷只好草草拿衣服抵在胸前,圆润的香肩和精致的锁骨尽呈眼底,小鼓包涨涨地,被衣服遮住,只能看见下颈那一片惊人耀眼的白。

有句话说得好,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满足消费欲狂买一顿。03年的物价还没有后世那样贵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二人吃了一顿烤串儿,尽管李思婷食量小一些,一共也才花了八块钱。来到西武百货,他先给自己挑了一套阿迪运动的系列,找了半天没找到新百伦,至于巴宝莉和纪梵希,也都还没入驻。

少年颔首轻唱,清郁洒脱的韵味缓缓徜徉,隐隐颤动的双手被他极力压制,当年自嗨的时候每每到此,都有击节而歌的冲动,他编曲的时候很想加入一段琵琶急鸣,后来看效果又太铮烈,反而将原本那股洒脱的气质败坏了,最终去掉没有加。

“二师兄,师傅被妖怪抓走了!”

“我招你惹你了?”

张彻咳了咳,试图把这茬揭过去。

……

“不行,我要去。”李思婷本打算就此起身坐到一边去,闻言又不干了,压着他的肩膀又狠狠道,“王诸凯是吧,98年南安举报小英雄?”

“既然明确了问题,那就要去看题干找条件了,看过天下无贼没?落伍了吧,二十一世纪最重要的是信息!咱们周六会他们,就是要搞到信息,摸清他们里面的道道。”

看着朝自己吼的王凯,张彻站前一步,紧盯他声色俱厉的脸,冷冷道:“像现在这样,乖乖蹲着抱头挨打,每天龟缩在学校里惊心胆战,欺负那些老实的学生,或者之前还有我,发泄一下心里的情绪,然后再去挨打承受,就有人生,就能改变了?日日熬,夜夜熬,也许明年,也许高中,也许还能搬家,他们就不打我了,就不找我了,你是这么想的吧?”

“三年已经满了。”

“既然你这么了不起,那我问你一个问题。”虽然他还没有出去真正做什么,但这份平静让自己感觉输了,王凯咬了咬牙,他此时也不再那么在意对张彻的仇视问题了,因为跟他说的一样,真正该仇视的,是做这些事情的人。

他实在懒得回话了,撇过头去不理她,今天不该给林安琪送那句“脑残少女多奇志”的,面前这位明显更适合一些。

张彻揣测道,他也不急着辩解自己没有跟她谈恋爱的心思,这其实是一种比较好用的方法。早恋在现在,是属于被老师宣传得跟洪水猛兽那种,多少也能让丫头有些忌惮他,但仰慕的对象是她自己,也无形中增加了一些亲近感,起码也能为之后的谈判多点好处吧。

门被重重地关上,然后上了扣锁。

古有闻香识女人,现有看腿识女人,这么长、腿型又这么完美的造物,除了张馨月之外,班上也没女生拥有了。张彻顺着身子看上去,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正盯着自己看,两抹红云淡淡浮现在她脸颊上,即便发现自己的腿正在被偷看着,她也没有太多要遮着挡着的意思,只是白润如玉的右手轻轻挽起耳鬓秀发的动作有些不自然,暴露了她其实并不太平静的心情。

心思不在班级,没有关心流言的张彻,自然是不知道张馨月经常偷看他,即便偶尔撞见几次,也没有多想,更不知道原因了。

“是啊,不然会显得没有礼貌,哥哥你不是教过我,要成为一个有礼貌有教养、有来有回的女生,不要做绿茶biao的么?”

王如意解下围裙,甩了甩手上的水滴:“什么偷看!小孩在大人面前有什么,你身上的肉都是我的,还有什么小秘密不成!”

“没奶,没奶,快出去。”张彻提着这丫头的辫子就给她扔了出去,“说了叫哥就行,再整天叫哥哥打你屁股了。”

终于有一天,王凯憋不住哭问那些人,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才有人告诉他是当年的代价。他恍然之下又恐惧,再回去找那个聪颖灵慧的小男孩时,才发现曾在他风光无限地在同伴们中炫耀、俨然一副孩子王的那个时候,冷眼旁观的小张彻,早已悄然搬家,人去楼空。对于他的去向,大院儿的一些人大约知道是去城东区了,又怎么愿意对这样一个衣着不整、形迹可疑的不良少年说呢?

日已渐秋,奚间的林木都渐渐染上了枯色,黄澄澄的叶子飘落下来,被脚步踩到,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清秋的气息一片飒然。

“没关系,我相信你一定能考好的!”

哎呀!

刘丹丹气得一拍桌子,脸色通红,怒气充盈了双目,声音也大得震出了整个教室:“我看你是不想上学了!你这样的学生,竟然还有姐姐也在我们市一中,多半是一丘之貉,简直就是学校的耻辱!今天我见到你爸妈,非要把这些行为都告诉他们不可!”

“嗯?”这下连林父也愣住了,入学以来,女儿一直在夫妇俩耳边说那天开学同行那孩子坏话,什么上课不听课,调皮捣蛋,顶撞老师,经常罚站,坏学生能占的都给他占全了,每天中午回家第一句话准是“妈妈,张彻他又……了”,力求要纠正那天她表扬那男孩子的错误,让夫妇二人哭笑不得,但也对张彻留下极为不好的印象。

技艺的巅峰是没有极限的,上辈子的民谣小圈子里有一句流传甚广的话,“万青的小号,老谢的古筝,痛仰的口风琴,二手的唢呐”,这句话分别概括了万能青年旅店、谢天笑、痛仰乐队和二手玫瑰四个音乐代表在其擅长乐器上的巅峰成就,在听到那样的作品后,张彻才对唢呐、小号这样的超级冷僻乐器刷新了认知,也更加激发了练习的动力。

“谁跟你是校友,你他吗又是谁?”胖墩被他挡开,感受着那个看上去更矮小的少年惊人的手劲,他现在掌背都有些拗得发痛,恼羞成怒道。

“过会儿吧,我先查点东西。”

他翻过一页,竟然不再是什么无聊的八卦,而是梅艳芳的抗癌报导,还有一段相关新闻,是说她将在十一月带病踏上红馆舞台。

张彻笑了笑,不打算搭理她,继续要翻页背自己书,这时,前座的萧玥把小脑袋转了过来,好奇地看向他:“西格什么……萨松,是谁啊?”

“有这么好笑么?”张彻无奈地刮了刮她的鼻头,这是那部还未开演的电视剧仙剑奇侠传中,李逍遥的经典动作。这一下显得二人距离拉近不少。

再大的山,也是要翻过去的。

张彻心思电转,似笑非笑,一把就拉过身旁李思婷素洁如玉的右手,捧在手心抚摸道:“说起来真的是耶!我也好久没跟姐交流感情了,这样正好,你们俩好久不见要一起玩,就睡那个卧室,我跟思婷睡我们卧室,咱姐弟好好交流一下感情。”

张彻没有打算真把他怎么样,那毕竟是大伯的儿子,但起码也要帮李思婷出出气。那之后张鸿良被小张彻单独叫出,惊奇地看着这个才六岁的孩子说出一些要让他记住教训的话,本来也没太在意,但那之后,张彻常常去他家作客,与自己父亲聊天,更可怕的,是经常讲一些在外听来的关于学习的方法,什么题海战术、黄冈试卷,有一段时间,父亲甚至真的打算把他送进那所全国闻名的衡水中学!除此之外,他在厕所挖的小洞被发现,从卧室里不知什么地方被这小子找出一个避孕套,每次只要张彻露出那张腼腆可恨的笑容,就意味着又有家里的一顿好打等着自己了。他气不过,有次要单独教训这小子,暗地里跟着他的时候反而被不知怎么就绕到了一个僻静的胡同里,周围都是那些流里流气的混混了,身上所有东西硬是被扒光,裸身哭着回到家的,那是很久很久没有尝过的屈辱了。

以前有这么一对情侣,男孩骑摩托车,带着女孩在马路上超速行驶着,他们彼此深爱对方。

从门口走进来的,是一位年轻的女士,高挑的身材下是一双月黄色的高跟,跟子很低,衬得肉色丝袜和粉色的套裙相得益彰,这应该就是他们的班主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