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刘丹丹只是说了暂代,但谁知道是不是就这么一直代下去了,他课余时间多的是自己要做的事情,哪儿有闲心管这些。最后双方各退一步,刘丹丹让他在班长和纪检委员中选一个,他睁着很天真很无邪的大眼睛,无辜地说我当文娱委员行不行,我文娱很厉害的,然后被一脸严肃的刘美女拒绝。

林安琪坐下之后就从小书包里拿出一本哈利波特与魔法石看了起来,她家里的教育比较西化,父母也很向往和迷信外国人的生活,书柜里的书,少有国学名著,这一本哈利波特,还是很有趣的。翻开后她没有第一时间看,而是微不可察地偷偷往后瞥了眼,刚好看到他坐到倒数第二排的位置,撇撇嘴,果然是坏学生!男生都是坏孩子,总喜欢扯女孩子辫子,欺负人,成绩都不好,回去可要好好跟妈妈说,自己才是最优秀的!

一中的校门很阔气,倒不是说装修多么豪华气派,一个二十米宽的校门上只有简单的大理石立柱挑顶,显得古朴大方,神采飞扬的几个烫金大字“南安一中”,据说是开国太祖亲手题名,也因此一中一直都享有政策优待和市教育局的偏爱。林林总总来往人群,即便是扫地的清洁工,那也是挺胸抬头,自然地带着一股气势,仿佛腹有诗书气自华,傲骨自从寒中来似的,这样一幅情景,自然就显得校门很阔气了。

以后,我每天放学回家,在庭院时看着太阳一寸一寸地沉进了山头,就知道一天真的过完了。虽然明天还会有新的太阳,但永远不会有今天的太阳了。

与张王两老口子的幸福直接挂钩的,当然是三个孩子,小婉婷从说话都怯怯的小女孩儿,已经出落得每天可以穿连衣裙落落大方了,成绩有他哥亲自看着,自然跑不了全班第一。而李思婷,在刚刚丧失双亲的那个学期成绩下滑严重,后来奋勇直追,不负众望地以优异的成绩进入市一中,今年十四岁,已经是亭亭玉立的一个小姑娘,最近初三,也在紧张地复习准备中考。

那一阵有过严打的风潮,所有的黑网吧机器都被缴了,交了两万块才都赎出来,对老板来说,拿两万块就能换回赚钱机器继续捞,太便宜了!但对当时的中国电子游戏业界,乃至所有网络相关者,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乃至于多年来被数落得劣迹斑斑,名声一直不好。

最开始,老板孙头儿很纠结,又想干脆不准这小子来,找几个小流氓吓唬吓唬他;又想干脆花钱换几台机子,看这小子究竟有多能耐?!最后还是算了,小张彻来得不多,一个月最多两三次,而且每次赢了币分给大家,那些人又会很快地输回去,一来二去也就没多大损失,既然没什么利益纠葛,他也就图个乐子,和洽地跟小张彻处了起来。然而吹了几天逼,孙头儿发现这小子说话当趣儿,心思敏捷,一时也拾起了为数不多的良心,劝告他少往这些地方来往,不太平也不安全,一旦跟些烂人扯上了关系,那可真是脱不了手,说不定便会家破人亡带来灾祸的,所以也才有打电话偷偷给他老爸打报告的事。

小张彻乖乖嗯了声,显得有些畏怕陌生大人的威严样子,很符合小孩儿们的普遍表现。

说起与小张彻的相识,也很巧,那天出门去爷爷家吃饭,妈妈的东西没拿,上楼去了,二人在大院儿门口等了一会儿,爷爷考教她的功课,正在背诗词呢,一个看起来就很皮的小男孩,汗水涔涔地滚着铁环瞎跑来跑去,声音很大,几次扰乱了她要背诵出来的词句,小芷兰一时恼怒,说了一句:“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硕鼠硕鼠!”

要命啊!

饶是如此说,张兴国还是感觉有些高兴,又有些感慨,燕家出来的小孩儿就是不一样,又乖巧又懂事儿,这细心,哪儿是自己这混账小子能比的。一边想,一边就转入小区,上楼去了。

小张彻叹了口气,拉拉老爸往另一边走,父亲科班出身,虽然没能考上大学,但也是大专毕业,这个年代的大专,完全可以和后世的一本媲美,所以还显得有些读书人的意气。市井中人的交道,他是打不来的,但要玩起办公室斗争那一套,杀人如草不闻声,这些行为方式鲁莽硬直的人,又显得区区如此,弄不过他了。

这是小小的张彻,大大的灵魂里,铭刻入骨的烦恼。

跃过之后,他站在小径间,往右边有一条路下去,可以通往教堂里;往左边有一个分叉口,一边走回去就是园区正门,一边往上爬,就是安山公园了。他轻车熟路地选择了安山公园那条路,蹦蹦跳跳也没多久,就来到了一处中转平台,平台并不大,只有六七个平方米,能供一两个人打会儿太极拳,边上还铸了一条椅子。工作日的今天,不像十几年后,就算是老年人,也基本忙活着自己的事儿,大多数中国人还在为脱贫作奋斗,平日的白天是没有人上安山公园的。

小胖墩刘森连忙追了出去,只剩下教室里面面相觑的孩子们。

然后,他才在这学年进入幼儿园,据说还有不少孩子记得这位超级大魔王余威,一些孩子避他如蛇蝎,一些孩子敬他如神灵。开学初,还有几个找他套近乎一起玩,张彻本来也抱着和平相处的心思,后来孩子们顽劣习性经常发作,烦人得紧,他也就不掩饰起来,尽情带着一帮混小弟上树下池,老司机路子野,套路深,敢给螳螂放飞,最爱蜻蜓配种,没事儿

“呜……咕努……”

五岁的身体只要好动,让孩子们更协调习惯自己的身体,就可以很好地成长,并不需要多大强度的运动,否则反而会让柔韧的膝骨过早发育畸形。张彻每天晨跑,只是为了培养一个习惯,运动量不大,在小操场上跑个一圈儿,就可以蹦回去了,一来一回的距离加这一圈,大概得有个小一千米。

他放开心思,也就不再在意,径自说了起来。

“尽瞎说,儿子胡闹,你也跟着胡闹,你说今天那开网吧,还真打算跟着儿子的想法干了?”

“你妹真好带啊,这样被带走跟着睡也不哭闹,有我当年的风范。”

他选择的临帖,是赵孟頫。

他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旅馆!对,就是旅馆!随着经济发展的潮流,外出差旅、旅游客商越来越多,旅馆的日常经营,捞金绝对是没问题,从客商做起,买进一个旧楼盘,今后的二三四家楼就盘在大学城附近!他前世大学虽未恋爱,也亲身感受过小旅馆是如何的爆满。随着房价的逐渐提高,身家自然就涨了起来,旧楼盘随着时代变迁的淘汰,如果有开发商看重地段拆迁,更是可以要到一赔二,甚至一赔三的商铺!商铺街开起来流金,多出来的资金链就可以直接开星级酒店,在那位亲切的面瘫上台之前,国内的贪腐和三公是每年舆论怨声载道的话题,捞个几笔绝对不是空谈!到时候就开豪车,拉他个一车美女,专门找网红,开个公众微博,穿着貂皮直播日狗。

张彻一拍脑门,腹诽着那咋咋呼呼的刘妈,这见风使舵得还真快!一边拉过小萝莉的手,给她拉进门来。还没等换好鞋袜,小萝莉的眼睛已经盯着桌上两姐妹放不开了,李思婷和李婉婷也不露怯地与她对视。

“放心吧,以后在咱小院儿,没人能欺负他们!”小张彻拍拍胸脯,豪情满满,外婆忍俊不禁,给他夹了块好肉,又夹了块鸡腿给两个女孩。

关上门,大人们又喧哗起来,只是声音刻意压低之下,就也听不到什么了。张彻领着两个小女孩,招呼她们坐到自己床上。这个时代席梦思还没有流行起来,张彻睡的是小绷子床,其实反倒舒服许多,两个小女孩隔离了客厅里的气氛,明显轻松了许多。

“阿姨跟你说,你不要不要意思,小孩子嘛,想跟小朋友一起玩呀,是正常的,不能一起玩,那才对成长有影响呢!人家电视里都说了,要关注儿童健康成长,你看嘛。你呀,就按我这样的,给你爸一说,再给你妈闹一闹,得,不就成了!”

不上班不拿工资的张彻极为不习惯,这几个月无聊得紧,没事儿就开始自己折腾,想要站起来,最起码也得学会膝盖着地的爬。他骨头尚软,脚部根本未完全定型,身上又总是裹着厚厚的衣物,哪里站得起来,多数日子都是打滚儿。思考了很久,他最终还是决定再惊世骇俗一把,在出生后三个月第一次模糊地蹦跶出“麻麻”几个字眼,惊得一直教他说话的母亲都直不敢相信,一番喧闹宴席,自不必提。

男孩回头笑了笑:那你紧紧抱紧我,说爱我!

女孩紧紧抱着男孩,说:我爱你!

男孩说:你把我的头盔脱下并自己戴上,它干扰我驾车!

次日,报纸报道:一辆摩托车因刹车失灵而撞车,男孩死亡,女孩幸存,其实男孩早知刹车失灵……

简单的小故事讲完,李思婷的眼眶里有一点晶莹的东西闪闪发光,这时候张彻笑了笑,看着她道:“你知道我听完这个故事,当时有什么感想么。”

李思婷没有说话,等着他用富有磁性的感伤声音说出点儿什么青春的道理来。

张彻的嘴角上翘,勾起一个恶意的弧度,狠狠道:“刹车失灵不知道减档熄火,撞死活该!”

二人又在人行道上一阵追逐笑闹不提。

零六年后,非主流有一部分开始进化,中国女文青和女小资也产生了一个最新变种,前者开始频繁编造一些貌似煽情实则脑残的小故事,后者往摄影方向进步,很有快门前清新刹那,快门后邋遢一天的气象。二者渐渐有一些接触和融合,网络上风靡一时的新变种产生了,人们将其称之为小清新。

上辈子的张彻,常把伪女权主义、龙傲天白文、小清新和心灵鸡汤称为四大精神毒药,是颓废精神,盲从强大,单纯化现实,麻痹自我的网络禽流感,一指其传染性,二指染上的人基本也就变成了家禽,无法对其说人话了。张彻现在讲的这个故事,正是众多小清新文中极其富有代表性的一个,上辈子在qq空间里很是风靡,与“不顶不是中国人”,“何炅老师都要气哭了”构成了一个时代很奇葩的网络文化,称之为黑历史绝不为过。

现在的qq刚刚流行起来,网络流行语还是“我晕”,“我靠”之类的词语,李思婷哪儿听过这些,自然一来就上当了。

笑闹之后,张彻背着小书包,张开双臂,对着安山上只留下小半张脸的太阳作拥抱状:“等你哪天再听到类似的故事时,不要只在意故事里的爱情,而忽略了那些明显的逻辑错误;不要盲目地被故事所感动,而忽略那个对你讲故事的男人目中的不怀好意,你就成熟了!”

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烫染着红色,声音却没有笑意,目光深邃,看向极远的地方,仿佛虚渺,仿佛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