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鸡公山高杰大营内,留守军士不足三千,白天的暑气渐褪,夜色微凉,除了陆续出来巡逻的士兵,其余的人大多都星散在营内大大小小的几百座帐篷里,以躲避山间蚊虫的侵扰。

许定国仍是甲不离身,走起路来叮当作响,上前拱手,哈哈一笑,一抬双臂道,“扬州是个温柔富贵乡,我是个粗人,无福享受呀,看看,我这腰可是整整瘦了一圈咯”

一众全副披甲的战将涌进帐内,他们个个心里都憋了一股火,在这荒郊野外的,吃吃不好,睡睡不安,凭啥不让我们进扬州,惹急了,咱就再次扯旗造反,当年又不是没反过(高杰部原为李自成叛军降明后而成)。

张献忠见自己羽翼渐丰后,沾沾自喜,野心迅速膨胀,正打算出川效法当年的汉高祖高邦,出川荡平天下,却没想到一个消息传来,让他气得当场挥刀斩了来报信的令兵。

刘宗敏道,“皇上,依我看,这两个月来,咱大顺军只是吃了轻敌的亏,连连的胜利让各级将领都有些忘乎所以,才被那狗汉奸吴三桂和满靼子有机可乘,目前我还能调动三十万兵马,有消息称在潼关,只有两万靼子兵驻守,多尔衮一定以为我们只会一味的西撤南下,绝对想不到我们在这时候主动出击,只要我们集中优势兵力,一举收复潼关,再趁那阿济格还未与吴三桂会合之前,拿下太原,而后,全力在太原城下以逸待劳迎战阿济格的五万靼子兵”

高杰在睡梦中被叫醒,骂骂咧咧的。

王岚平与史可法一同转头,史可法装作赞许的样子打量许定国一番道,“许定国,人称‘许千斤’,你可是大明的一员虎将,老夫对将军的英雄事迹早有耳闻,如雷贯耳呀,扬州城能迎来将军驻防,那不仅是解了老夫无兵之苦,更让扬州百姓吃了颗定心丸,从此扬州城兵强马壮,城坚械良,使李自成和满虏都不敢小视,说到谢,老夫才更应该多谢许将军哪”

说他们是明军,王岚平是一点都不相信,还不如叫打着明军旗号的土匪更贴切。

马士英这样做,那无非是无奈之举,淮安军归了王岚平,高杰这个小人竟然止足不前,还有谁能阻挡王岚平回南京的步伐,有,那就是钱,刚刚借着‘假太子’案大富了一把的马士英,手里攒下的银子连他自己都没办法数清楚,当然了,他不会傻到拿钱去收买王岚平,但有人可以收买,那就是王岚平的部将。

王岚平、郑森、宋宪在刘泽清的大帐中,也是开怀畅饮,一次牛刀小试,就让江北四大营的淮安军无力招架,足以说明宋宪确有过人之处,在王岚平看来这比收拾掉淮安军还高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这些卫士虽然看起来都紧张害怕,眼神中那份置至死地而后生的坚定却在时时闪现,可能这些人也和自己在怀宁城收聚的风字营一样,王岚平给了风字营激情,勇气,还有信念,让他们从一个谈战色变的懦夫变成敢直面数千铁骑的勇士,这不是金钱和义气所能换来的,完全就是一种信念,跟着这样的人才活得像人。

全军上下,不论官兵,违反军法获死罪者,纵使你勇如赵云智压孔明,俱杀勿论。

郑森放下门帘,惴惴不安地走了过去,自从到任后,这可是刘泽清头一次请自己喝酒,什么意思呢?

史可法知道他们的来意,吩咐家人关紧府门,不准任何人来打扰,他领着众人来到史宅最里面的一间小房子。

面对一盘散沙而又无从染指的十五营,马士英可是伤透了脑筋,怎么解决,马士英认为最好最快的方法莫过于在这十五营中挑选一人出来主持大局,而自己只要去拉笼此人就大功告成,现在王岚平已将这事办成了,这如何让马士英不喜。

宋宪端着手里的锦盒,来到王岚平跟前笑道,“恭喜督帅,其余十二枚兵符全数在此,请将军过目”

王岚平这点自信还是有的,以一敌千可能性没有,但想要在这些人中脱身还不难,武状元的名头可不是假的。

团龙袍现在在李志看来那就是一块烫手的山芋,后退一步,连连摆手道,“督帅错爱,老夫不敢受,不敢”

一番天马行空的夸耀,还真有那几个恬不知耻的将军在那自我感觉良好,一幅沾沾自喜的样子,只有少数几人将军脸色尴尬,自知不足。

船上的人哪听他分说,夜色中,一排响箭破空而下,嗖嗖嗖的钻入水里或钉在木筏上,李定国暗骂一声,格老子的,刚说完,一支利箭噗的地一声钻进了他的胳膊,鲜血溅了芸娘一脸,芸娘吓得大叫不止,她仿佛又一次看到在怀宁城外从她娘的胸口喷洒出来的血注,她失控的在自己脸上不停地擦拭着,尖叫着。

这时芸娘也慢慢跟了过来,李定国忙放下水壶跑了过去,关切地道,“芸娘小姐,来,你也来歇会,喝点水,一会我去找条船,咱们过了江就好了”

正在朱由崧玩得兴起之时,忽听有太监在屋外喊到,“皇上,定南侯求见”

此时的马士英对王岚平是一肚子火,暗道:我到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上一次如果不是潼关之战,袁宗第北上,你今天岂能站在这人五人六,破敌,你拿什么破敌?

正在王岚平考虑要不要给朱由崧找回点面子时,却听朱由崧开口了,“王岚平,来,到朕跟前来”

不光是两位千户,连很多小兵也都沉浸在南京城的繁华之中不能自拔,王岚平怕就怕这个,好了伤疤忘了疼,这天下还乱着呢,好日子是要拿命去换的,南京城还能太平几日,等清军收拾掉李自成,下一个就是大明了。

朱由崧想听的就是这个,到底是当年先帝亲选的天子门生,一开口就以朱明江山为重,多好的人,调到兵部去有何用,最后很可能成为史可法的人,这人只能站在朕身边,你们呀,想都别想。

王岚平没想到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皇上竟然能这么捧自己,挺够意思的呀,忙道,“末将惭愧,没能守住安庆府,丢城失地,已是万死莫赎,怎当得皇上如此盛赞”

钱谦溢道,“皇上,首辅大人,我朝仓促新立,人心不稳,若真能借满人之手除去顺贼,实为大快人心之事,臣赞成联虏平寇之策”

老汉所说的那四个人,的确就是芸娘等人,自从他们出了城,一直到第二天天亮才停下来,可接下来要去哪,不知道,就这样一路跟着从四面八方来的难民一起往江边走,人多安全嘛。

郑森的确没想到,反问到,“那后来呢?”

可人已经被弘光皇帝封了爵,加了官,自己总不能说皇帝做错了吧,现在也就只能顺着说,“刘总兵确有过人之处,加官进爵,实至名归”

这样问谁敢找死回答说同意同意,但有一点,只要你杜明对大明的朝廷不认可,说出大逆不道的话,将来你想复明都没人相信了,此时厅内可是聚集了连杜家的下人与县衙里派来的差官共有十多人,他敢骂大明皇帝,李来享就敢用他当大顺朝的官。

王岚平说,“城就不进了,免得骚扰百姓,这里离长江也就几里之隔,传令全军江边驻营,派人沿江征集船只,明日过江”

看样子李来享已经写完了,收起笔,对着刚刚写完的一张纸上的墨迹轻轻吹了吹,又随手将早已备在案上的小竹筒拿了起来,将写好的东西卷了卷,塞进竹筒。

“算了,我也不问了,我说过,不抢一户,不乱杀一人,包括你说的这个杜家”

十几个护院是面面相觑,想动手吧,不敢,不想动手吧,饭碗就丢了。

一听这动静,王岚平坏笑着说道,“喊吧,反正这院里就我一个”

郑森说,“那万一你去了什么也得不到呢?”

“客气,天黑前,我差人将战马送到城下”

李来享气得是一阵阵发抖,“你!”

王岚平也点点头,历史上有位南明的著名抗清将领也叫李定国,不知道和今天自己这胡乱篡改他人名字有没有关系。

“胜了,我们胜了!……”城上城下的军民欢呼雀跃,大战余生的感慨瞬间迸发,人人是大笑开怀。

王岚平怒吼着,挥动手里的长枪,一次次将爬上城头的人给挑下去,但顺军那种视死如归的气势仍在激励着他们一个个前仆后继,死了便是解脱了,杀之难尽。

“拉弓!”宋大力下着令。

唯有王岚平独自一人走上城楼,眺望着远方大顺军营,军营中依稀能见到对方的军士正在源源不断地将大批的长木送进军营,没错,他们正在打造登城梯,早上这一战只不过是刺激了对方的斗志,更惨烈的血战正在到来。

被战马带到城下的大顺军傻眼了,一抬头就能看到城墙上那支支正对着自己的箭头,而自己这时候就像一个靶子,马儿只顾自在的啃食着地上的美味,正顺着这条充满死亡的绿洲一步步缓慢地离城越来越近,他们用力的拨拉着缰绳,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四百名风字营的将士鱼贯而出,沿着城墙,一字排开,盾兵在前,依次为长枪兵、弓驽兵、大刀兵,而火枪兵由于总兵刘泽清的贪墨军饷,火药久未更换,大部已经失效,就连这些刀枪箭头也都是昨夜临战所磨,所以火枪兵并没有出城列阵。

“将军,他说有急事找你,我这”孔知县为难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