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将对海云说:〃我自己走回去。〃扭身已拐上便道。海云只得对卡罗笑笑,比画着让他开车。

〃迈克!〃泡说。

泡没命点头。

李迈克长得瘦小,很干净,英语凡是该讲的,都讲得纯正。他懂看眼色,摸感觉,往餐桌上添什么撤什么都不必客人召唤。李迈克也肯干,有时辞工辞得只剩他一人,他仍是方寸不乱地周旋在十来张桌子之间。王先生的妻子王太太这种时候会来帮一帮,她一来,李迈克还分些心照应她,前脚她上错菜,李迈克后脚悄悄给她纠正,代她向顾客道歉。这些王先生都看在眼里。

〃我们,他敢和你〃我们〃?你俩〃我们〃起来啦?〃车上,江伟一脸恶心地说。〃俩人还一块浇花,剪草坪,还坐一间屋,看电视的看电视,读书的读书,难怪他〃我们〃……〃小渔惊吓坏了:他竟对她和老头干起了跟踪监视!〃看样子,老夫少妻日子过得有油有盐!〃

据说老头在〃娶〃小渔之前答应了娶瑞塔,他们相好已有多年。却因为她夹在中间,使他们连那一塌糊涂的幸福也没有了。

他叫江伟,十年前赢过全国蛙泳冠军,现在还亮得出一身漂亮的田鸡肉。认识小渔时他正要出国,这朋友那朋友从三个月之前就开始为他饯行。都说:以后混出半个洋人来别忘了拉扯拉扯咱哥们儿。小渔是被人带去的,和谁也不熟,但谁邀她跳舞她都跳。把她贴近她就近,把她推远她就远,笑得都一样。江伟的手在她腰上不老实了一下,她笑笑,也认了。江伟又近一步,她抬起脸问:〃你干嘛呀?〃好像就她一个不懂男人都有无聊混蛋的时候。问了她名字工作什么的,他邀她周末出去玩。

海云一动不动,但浑身都是邀请。

俩人同时听见车房门启动,周先生回来了。

海云穿着白色晚礼服在厨房烧晚饭,周先生看不透似地看了她一阵,问:〃穿的这一身是什么东西?〃

海云擂小鼓似的剁着菜刀,一边答:〃穿着玩玩啊!〃

周先生〃哼〃了一声,意思是:〃花这么些钱就〃玩玩〃啊!〃

海云轻快地将菜倒进升起烟的油锅,没像以往那样回敬他。现在她不只有健将,还有了个卡罗,因此对这个七十多的丈夫,她从此可以不一般见识。

炒到最后一道菜时,健将出现在厨房门口,脸让汗淌得白一道黑一道。

〃哎哟小死人!放了学哪儿去了你?几天不照你面!〃她边说边欢天喜地搅着炒锅:〃把妈想得!……〃她没意识到自己在撒谎:这些天的夜里,她躺在黑暗里,听着周先生斯文的鼾,睁眼闭眼,眼前都是卡罗。

海云甚至没留意儿子的明显消瘦和病马般迟钝的眼神。

〃去洗洗脸!疯得你……〃她喜悦地责骂儿子,将炒好的菜一飞腕子倒进瓷盘。

晚餐桌上是两只冷菜,四只热菜,气氛远不如往常沉闷。海云:〃我陪你的时间太少,我准备马上退休,七十二喽。以后天天在家陪你。我们去欧洲旅行,去亚洲、南美!哎,你想去哪里?〃

海云无神地笑笑。她正在整理挤得紧紧的一壁橱新衣,它们中的多数,她从来没穿过。

健将从外面回来,手里有个商场购物袋。〃妈!〃他叫了一声。

海云回头,见儿子从包里拎出一条夕照红的太阳裙。就是几月前她看中却没舍得买的那条。

〃哎呀!……〃海云小女婴一样将两只手掌在空中挥几下。

周先生走开了。凡是有健将的地方,一般是没有他的。

惊喜过后,海云问:〃哪来的钱,你?〃

〃打工打来的。〃健将答道。他告诉妈,那几个星期的逃学,他是去找工打了。试了七八家餐馆,终于一家收他做了厨房下手,一小时两块半。

海云这时已剥下了衣服,欲试新装,几乎裸出大半个身体。听儿子讲到此,她眼眶一胀,两大注眼泪倾出来。她不知低吟了句什么,将儿子搂进怀里……她那原始状态的雌性胸怀里。儿子在她赤裸的乳房间一动不动,她又感到十年前那种拥有;这拥有感将支撑往后她与儿子的长相别。

海云穿着新装跑向客厅,正看电视的卡罗和周先生被她一道夕照般的色彩惹得回首。这件不伦不类的一塌糊涂的红裙子使父子俩都不由自主从沙发上欠起屁股,都赞叹与谴责地盯着这个三十七岁的女人。

健将跟上来替她整理胸前、背后、裙下,完全熟门熟路。

〃穿这个……成什么话?〃周先生自语般说,苦笑。

〃放心,我不会穿出门!〃海云,大意是:看这个小美人儿,能相信她是个男孩吗?

我问看守展览馆的老人:〃这是个名角儿吗?〃老人说:〃阿玫吗?〃这是我第一次听到阿玫名字的时刻。

有了名字好多了,我不必混乱于英文的〃她〃和〃他〃之间。我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凡是学英文晚的人,比如晚过20岁的,常在讲〃她〃和〃他〃时不用心,〃他〃和〃她〃随心所欲地颠倒,让听众很吃苦。

老人叫温约翰。这名字写在他胸前别的小白牌子上。温约翰说像阿玫这样的奇物,唐人街历史上有过三个。因为前面两个都让戏班子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