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宫中见过那个太中大夫曹时,其人相貌蜂目豺声鹰视狼顾,常与列侯厮混在一起,并对列侯失权衰落耿耿于怀,此人绝不是个君子。”孔安国鼓噪着煽风点火,他是年轻一辈儒生里的首领,地位仅次于王臧等老一辈儒生,向来是一呼百应的核心人物。

“世人皆知秦暴虐而失天下,却不知暴虐为何物,于是诸如贾谊之辈就牵强附会出秦法严苛的结果,此论尤以儒生最爱反复提及,譬如王少傅便是如此,其实暴秦的源头是六国怨恨,而非秦法严苛。”

这段童谣仍然在悄悄流传,长安城内有心之人已经略有耳闻,恐怕用不了多久将传遍天下为世人所知。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阳信公主的眼泪滚滚落下,曾几何时两人花前月下情深意浓,也曾对着当空明月吟唱过这首情歌。

曹时弯弓扣弦随意的施射:“斩首数目上有出入,雁门都尉带着郡国骑兵到大漠里杀了些匈奴牧民充数,否则这斩首不见得有战损多。”

召孟挥舞着钢刀如虎入羊群,手腕旋转舞动着刀花在身侧左右劈砍,中刀者当场被砍翻落马无一幸免,甫一交锋只占到些许先机的匈奴骑兵竟呈现败相。

陈掌兴奋的挥舞着弯刀呐喊,他也不知道自己胡乱叫嚷着些什么,想到马上要上阵杀匈奴人,他感觉胸口就像一团火在燃烧,不喊几嗓子心里不痛快。

卫士们欢呼一声箭矢忽然稠密起来,曹时也不慌不忙的弯弓施射,几乎每一箭都会收走一条猎物的性命,他对自己百步以内的命中率非常有信心,卫青跃跃欲试的抽出小猎弓施射,奈何小弓箭矢初速太慢,他只能盯着骑士们看不上的老弱病残练练手。

细想下去,平民买的起纸张就可以攒钱购买毛笔和松墨,这样岂不是全天下的老百姓都可以读书识字,人人都可以闻圣人言听天子命,知礼义廉耻晓仁孝忠恕,世上每个人都以君子为榜样,那么天下大治万事太平的目标就更进一步了。

可惜线索查到这里就断了,提审隆虑侯的心腹家奴当天夜里就上吊自杀了,继续指认隆虑侯为幕后黑手变成奢望,廷尉府的属吏们只好从其他方向进攻,捋着捋着查到御史中丞曾于事发前几天去隆虑侯做客,这下没有人敢继续查了。

左右闲着无聊,曹时就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闲聊中发现缯隰是个挺有趣的家伙,大概是被关在侯府里时间太长,除了一身蛮力就像个纯洁的孩子也不懂阴谋诡计之流,说话颇有些天真烂漫。

平阳侯家拥有五座露天安定煤矿,两座大铁矿,一座品质可以的铅锌矿,石灰矿之类的基本不算在内,这几座大矿要说日进斗金都不为过,尤其是石炭在河东和关中地区全面取代木炭作为炼铁主要原料,挖出来清洗一下就不愁没有买家来收购,虽然缺少赚钱最快的铜矿和金矿,可要说平阳侯家缺钱恐怕连曹时自己都不信。

召孟说这种人最危险,因为他们吃上顿没下顿,每天都在饥饿的边缘上挣扎,为了活命更为了翻本就像个压上所有家产的赌徒,疯狂的孤注一掷寻找任何可趁之机,他们手里没有可以交易的货物,只有冰冷的刀枪和致命的弓矢,他们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马贼。

天子披着黑色长袍头带长冠,长的文质彬彬如读书人,只是脸上倦色难掩:“起身吧,坐!”

小夫妻一前一后低头步入宫室,这时候谒者高声唱道:“阳信公主刘婠,平阳侯曹时到!”

而且这十二字并非他原创,最早是春秋时代范蠡对文种的劝言,汉初淮阴侯韩信也曾对高皇帝说过一遍,出典并不算特别的稀奇古怪,压根没想过这十二个字被那周复演绎出如此恐怖的一篇檄文。

共喜咧着嘴露出几个豁牙:“家里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天子授予的田地被老朽分给三个儿子,女儿也嫁了好人家,长孙在云中担任军职,次孙是北军的车兵射吏,家里其他人都在务农,最小孙子今年还不满十四,老朽想着能给小孙子在侯府里谋个骑士也是好的。”

“不能这么想,车轴重马车也更重,无论载人载物势必倍于双轮马车,如果找不准重心车轴还会断,悬挂说起来也不难理解,看我画长草图与你们看。”曹时拿起炭笔在石板上画出几张马车的三视图,匠人们盯着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

“君侯所言机是,想必侍御史匆匆而来也没想过询问侯府的证言,既然可以用堂邑侯府的一面之词抓我家君侯,在刑堂上三木之下何求不得?侍御史又何来秉公执法让人放心。”樊它广不忘趁机挤兑赵禹。

曹时愣住了,过了好半天没想明白,为什么御史找一个无职无权的列侯,莫非是看他孤身入京好欺负?

但是周亚夫自杀并没有成功,被他的夫给拦下来苦劝道:“此时君侯若一死了之,必然会被廷尉诬告畏罪自杀也!妾以为君侯必不能轻易一死,若死我周家必遭大祸也!”

端详着妻子的表情,曹时觉得有必要和枕边人摊开来交流心思:“细君以为府中设在京师有何利弊?”

两帮人僵持不动,匈奴人的头目安陵侯于军呵斥几句,制住冲动的迺侯陆强,和善地拱手道:“这位堂邑侯家丞,我们没有与堂邑侯做对的想法,台上的人是我们的族人,于情于理不得不救,我们愿意以赠予堂邑侯府三倍的奴婢作为交换,请给个方便让我们与族人团聚。”

“君侯有所不知,去平阳求购的商人为了有利可图会刻意压低价格,而京师城内的勋贵富人们为了享受却不在意贵出百十钱,仆特意把制作精良的铁器挑出来定上稍高一倍的价格,在长安城内仍然供不应求。”杜意昂首挺胸得意极了,利润高过平阳侯国本部非常光荣,证明自己的能力是远超侯国里那些榆木疙瘩的同僚。

贳侯傅遗瞥了一眼:“奉劝你不要这么做,若让天子难堪下不来台,难说他会不会恼羞成怒会要了你们周家老小的性命。”

列侯们也很满意,在京师繁华之地弄到几套女乐班子可不是有钱就可以办到的,没有点手段想躲过鹰隼般北军鹰犬的巡查简直如痴人说梦话,所以列侯们纷纷夸赞周复有礼有节,那语气仿佛在说你小子很会做事,我们都很看好你哦!

曹时烦躁的挥动长袖来回走动:“丝絮、麻团、破布放在石灰水里煮烂,再锤捣碾压成片晾晒干净,我的做法完全没有错误,为什么造出的纸张一碰就烂,质量不比丝絮纸高明到哪里去,把它拿出来献给天子会被百僚笑掉大牙。”

阳信公主杏眼圆圆,双眸清澈明亮该去读望着他:“京师里传闻君侯制铁器有得,设百肴宴款待河东士绅名流,真的有一百道菜肴吗?”

事后那人还跑到绛侯府里挑衅周胜之,得意洋洋的晒出自己辛苦“耕耘”的战果种子,周胜之得知消息当即就勃然大怒,拔出长剑当场就把那人给杀掉,绛邑公主赶来时看到躺在血泊中的当场昏了过去。

卫少儿拿着针线斜睨一眼:“子夫又多心啦!君侯对咱们卫家人好是因为姊姊受宠幸,我是因为有霍家郎君舍不得放手,子夫的模样是咱们姊妹里最俊俏的,再长大几岁打扮一下被君侯收为媵妾,将来侯府里的人见到我们卫家都要谦恭的行礼。”

“文师还不太了解陈叔的性子,如果换做我提这句一定会挨一顿斥骂。”召孟摸摸脸颊回忆起当年被这个头不高的老头大骂的场景,侯府里他所敬畏的一个半人里陈叔就是那半个。

前几日申屠公派人来咨询侯国官吏的人选,曹时考虑了两天派人回信太守府,表示当今汉家治世以无为而治六十载国泰民安百业兴旺,侯国内也应该奉行无为而治的理念,官吏派选应以少生争议多劝农桑,所以用老成持重本分做事的干吏最好。

“吾确有此意,连同铁炉铁锅一柄卖于匈奴人也没关系。”曹时很高兴遇到识货的人,为了让婢女仆役们认可荼叶的美味和作用,他可是费了不少力气倡导喝荼的好处,召孟一来就认为荼叶是好东西,他当然很高兴。

“主父生的人生志向是什么?”

樊它广对君侯时而冒出的生僻词不以为意,摇摇头说道:“商贾们比较谨慎,在侯府里见过铁炉和铁锅的展示,家丁们还用石炭火烧了几道菜给他们品尝,那帮商人还在商量给价的多寡,暂时不能确定下来。”

“捉拿君侯?”满堂宾客哗然着站起来,不敢相信赴宴的都尉要捉拿一位列侯,就连侯府的家吏与仆役们也不由的紧张起来。

“噢,苏秦张仪一脉多出高才也。”华服男子语气平淡许多,旋即作揖还礼:“绛邑周复,见过主父生。”

“都尉由,你带着郡国兵到平阳侯国做什么?我邀你同来赴宴被你推托,你却换上正装骑马带兵而来,难道是要攻打平阳侯府?”申屠公瞟了一眼郡国兵的数目,本来温和的眼神立刻变的凌厉许多。

坐在他面前的丁回就是当初捞来的大猫,此前在郡内商议郡治时到是见过几次,看起来是个不善言辞的闷葫芦,却没想到这他闷声不吭的要把平阳侯掀翻在地,这疯狂的念头着实吓了个周阳由一跳。

侯府家吏们见他势如败犬,纷纷拍手赞叹大呼过瘾,许多人发现君侯大病初愈变的不太一样,比以前更硬气也更果断,前番斥退丁回还有人感到不可思议,今天又吓走胡遂让人大开眼界,侯府上下再提到君侯时,心里多出几分发自内心的尊敬。

侯令长丁回找茬失败,在侯府碰了一鼻子灰狼狈逃走,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就此善罢甘休,侯府里有许多熟知丁回脾性的人,从陈叔的描述里得知此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而且他比较喜欢占平阳侯府的小便宜,每次到侯府上下其手总要捞点好处走人。

曹时兴奋的无以复加,忍不住又确认一遍:“你今年十五岁,下面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卫青不是你父亲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