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说过秦家之子的事情,又见一个丫头匆匆走来,面上略带急色,“老太太,宫里来人了,说是宫里有旨意下来。”

林瑕珏顿悟,文人的笔杆子向来是帝王所忌惮的,外界传闻如此神奇,只怕与帝王心术有关,这样说来,此人也没有传闻中那般厉害。这文人崇拜他有些道理,武人护着他,只怕是看在其父亲份上了。顾将军的名头,他却是听说过的,骁勇善战,足智多谋,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

“我这是托人在平惠公主府上求来的,你前些日子一直忙着科考之事,怕是不知安平侯回京之事。”张坊小心翼翼的把折扇放回扇套中,“这东西我回去必是要好好放着的。”

“嗯,”林如海一脸平静的颔,眼睛却里里外外把瑕珏打量了一番,见他除了面带倦意外,并不见病弱之气,当下便放下心下,“上车吧,回府上好好休息一番,省得你妹妹担心。”

“谁曾说给他的,”黛玉嗔笑,只手上的动作不停,“你不在大爷身边伺候,怎舍得跑我这来了?”

“我倒说你整日惦记着新奇玩意儿作甚,原是惦记着妹妹,”宝钗温和一笑,抬头看向黛玉,“今日见到妹妹,实是让人欢喜,林大爷又是有才学的,不如今日咱们来行个酒令?”

这一勘察,就出了问题,有好几个管事竟是把庄子与土地当成他们自个儿的,养了丫鬟小厮在庄子上充起老爷来。瑕珏当下也不客气,直接是绑的绑,撵的撵,又重新挑选了管事,吩咐管事应该如何打理庄子与田地后,才骑着马回府。

话说这一日,瑕珏看书烦闷,恰好收到友人帖子,说是在翡翠楼有聚会,便换了衣服,带着小厮打马往翡翠楼赶去。

瑕珏愣了半晌,才道:“莫不是父亲怕儿子为声名所累?”

宝玉见到贾政,白着脸见礼后,便一点声也不敢出了。

若是正式场合,先奉自己的礼,再奉长辈的礼,是要被称作不知规矩的,但是在贾母这个长者眼中,那便是外孙在给自己撒娇。老人向来是爱这些的,亲手接了瑕珏的礼,却是把林如海的盒子让身边的鸳鸯接了过去。

林瑕珏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中午,身上已经没有奇怪的味道,想必昨日自己睡得太死,被小厮伺候着沐浴更衣也不知晓。

来到这个世界后,他也曾想自己穿越而来,会不会如穿越般,上街便遇贵人。可惜来这里八年,他除了遇到那个奇怪的白道士外,便再没有奇遇。他再不记得细节也知道这红楼最牛的高人是癞头和尚与跛足道士,至于这个银道长…根本就没有听说过。

林家长子瑕珏满月时,林如海便取名璋珏,可是这孩子三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四处求医也不成,到了后来竟是昏迷不醒,滴水不进。

这日金榜未出,瑕珏倒是应了友人的帖子去吃茶,又说梨园出了新角儿,要一起去听听。瑕珏对戏曲有尊敬之意,但无欣赏的能耐,不过入乡随俗,他虽说兴致不高,但也总归比闷在府中好。

到了长音楼,楼里伺候的堂倌们殷切的替他引路,进了二楼雅间,几个交好的友人竟都已经到了。说是雅间,不过也是用几面屏风隔开,靠栏的一面并无屏风遮挡,恰能看到一楼搭得高高的戏台子。

“你终是来了,”刘兆安见到瑕珏,笑着道,“今日你却是有耳福了,听说今日的旦角儿嗓音余音绕梁,甚是一绝。”因瑕珏年幼,不曾有字,刘兆安又觉得其名甚是绕口,有时便不呼其名。

瑕珏在他身边空位坐下,与在场其他几人招呼过后,便转头朝戏台子看去,他们的位置极好,恰正对戏台子,又不若一楼那般嘈杂,倒也符合几人的身份。

“此人却是比得忠顺王府上琪官的,”一公子把玩着手中有青花细瓷茶盏,笑里带了点别的意味,“虽说此人只为戏子,但是行事却是极为风雅清高的,这京中追捧者甚多。”

“不过个戏子罢了,何来清高风雅一说,”另一公子嗤笑,“往日那琪官不也是清高模样么,别的官家不愿去,最后不也成了忠顺王府上的戏子。”

瑕珏听几人谈到琪官,觉得有些耳熟,细细一想方才忆起此人便是红楼故事中的蒋玉菡,此人虽说为戏子,却也是有些志气的,高鹗续版中,他最后娶了袭人,还曾对落魄的贾宝玉施以援手。

一个戏子清高与否又有何异,左右也敌不过位高权重者,此公子的说法,倒也是没错,只戏子里总有那么几个心是干净的,未免绝对了些,想到此处瑕珏叹息道,“这戏子不过也随风飘零的落花,若有幸生在富贵之家,又何必这般无奈。”

“这话倒是对极,”张坊颇为赞同道,“我们这些看客,却是不知他们日子的。”

众人闻言,只笑二人心性仁厚,却也没有当一回事,说说笑笑便把这事揭过了,这些人虽是大家公子家中教养良好,但是在这些大家公子心目中,戏子本就是玩物,不是什么了不得的。

瑕珏倒也理解他们这种地位之人的想法,自然不会再言此事,只谈着古时文豪,当下才子。不多时便见下面依依呀呀唱起戏来。那扮作千金小姐的小旦身段极好,浑然看不出是由男子所扮,这便是那梨园新角儿了。

几位友人虽是说来看新角儿,但是待这个角儿上台来了,瑕珏倒是没见他们几人多瞧上两眼,倒是在一旁聊着圣人雅士居多。瑕珏从印海棠细瓷盘中挑了一粒杏仁剥开,脆香得仁儿配上鲜茶,倒是有一番滋味。

“对了,林兄弟可知贾家昨日宴请宾客之事?”问话的是吏部尚书之子房易戎,字玄宽,听闻他一家出自唐朝房玄龄一脉,虽不知真假,但此人行事作风却是极为君子,瑕珏对他倒是颇有好感,只两人总是各自有事,所以相交的时日并不及张、姚二人。

瑕珏听到玄宽之言,料想贾家又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摇头道:“父亲公务繁忙,母亲几年前便故去了,来京城后与贾家来往甚少,并不知生何事。”

“你不知倒也正常,”房易戎摇头道,“幸而你是林家中人,若你是贾家之人,便是你有安谨公子那般才华,我也是不敢与你相与的。”

这话却是说得有些直接了,贾家无论行事作风如何,但如今出了一个贤德妃,房易戎竟丝毫不忧自己开罪贾家,“今日我听闻贾家收受了不少官员的礼,只那些礼不是古玩字画,而是真金白银。”

闻言在座几人皆是皱眉了,这贪墨之事做得如此大胆,实是猖狂了些,贾家这般作为,当真落了下乘。

瑕珏听完,倒是不知该说什么了,只好摇了摇头,揭开茶盏盖子,吹了吹水面的茶梗,“只希望此事是谣传便好,不然母亲在天之灵却是难过的。”

“林兄弟又何必如此,你虽与贾家有亲,但终究沾了外字,你林家哪能知道贾家之事,”张坊见他神色黯淡,便劝慰道,“林家书香之族,京城谁人又不知?”

“子书这番夸赞,若是让我父亲听见,只怕又得让我好好看林家族谱了,”瑕珏闻言浅笑,倒是说不出的风流。林家祖上世代为官,代代爵位承袭,到父亲一代,才无爵可袭。不过父亲却是争气,年纪轻轻得中探花,后在官场沉浮,虽不是一步通天,却也是稳步展,倒是不辱没林家门面的,所以林家下一代的责任,便是在他身上了。

“待这次金榜下来时,若你得金榜探花,林大人定不会恼你,”刘兆安笑着取笑,“两代探花,可是一桩美谈。”

“温故却是打趣我,”瑕珏摇头,“我这般才华,做那牛嚼牡丹的俗人还使得,若是探花,却是差得远了些。”

刘兆安闻言又是一笑,但也不再继续打趣,毕竟金榜未出,若瑕珏此次名次不好,那不是折损了瑕珏脸面去,他却是不愿意见到这种事的。

正好此时楼下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几人纷纷往楼下瞧去,原是一富家子吃多了酒,撒起泼来,把楼下闹得一团乱。

“这人倒是有些眼熟,”张坊仔细看了几眼那闹事之人,只见那人身量略显壮硕,身着暗色团花锦缎袍,打扮虽是不俗,但举止甚是粗鄙,让人见之不喜。

“自然该眼熟的,不就是皇商薛家当家,”刘兆安冷笑看着楼下,显然对这薛家极为不满。

这时只见那薛蟠骂骂咧咧东摇西晃,恰门外走进一个身着软锦暗纹浅色长袍公子,眼见薛蟠便要撞上去了,哪知这公子身后突然走出两个壮硕大汉,众人还没来得及看清两人是何长相,只听哐当一声,那薛蟠便撞上旁边桌子,后又重重摔倒在地。

顿时整个楼里一片寂静,就连台子上唱戏的人也噤了声。

锦袍男子看也不看躺在地上的薛蟠一眼,略略抬头,恰与林瑕珏四目相对。

四目相对间,电光火石,林瑕珏心头莫名一动…

这公子腰间的扇套好生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