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外面的事情,我一女儿家也不好决定,待哥哥回来,你且把这帖子交给哥哥,由他决定便是。”黛玉心下想,哥哥必是比自己懂得这些弯弯绕绕,真有什么问题还能同父亲商量一番,她倒是不好插嘴的。

世道本就是如此,不同的阶层有不同的圈子,真让这些着锦缎的公子哥们与那些着布衣的酸秀才在一起,只怕他们也忍受不了。如今到了京城这个地界,不可能没有一些交际,至少与这些公子们赏画作诗还能算得上附庸风雅,若与薛蟠那些人混在一起,吃酒听曲儿,没得降了身份。

“是,”吉福知道老爷与大爷都对姑娘的事情上心,府上哪有人敢怠慢,只是埋头听着,待瑕珏进了老爷的院子,才又匆匆回去做事。

若林姑娘嫁了贾家,府上哪还有她说话的份儿,不说上有老太太撑腰,外面还有一个做大官的爹,一个年纪轻轻便已经成了举子的兄长,她在贾家熬了这么些年,哪甘心让手里握得紧紧的东西让贾敏女儿夺去。

王熙凤看似大大咧咧的笑着,但是此时却没有托大,而是规规矩矩回了半礼,继而又道,“珏哥儿可别嫌嫂子多事,刚才见你家小厮候在外面,就叫下人替你把东西带了进来,这个忙,可是有谢礼?”

林如海见儿子已经睡着,便坐在马车一旁,替他盖上一床薄被,想起昨日收到京中调令,却没有任令,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他被任为扬州巡盐御史时,圣上还只是皇子,如今圣上自有他信任的能臣,他现在就算入京,也不可能进入权利中心…只是这样也好,至少不会出大乱子,拖累全家。

如今林府人际简单,他也不用整日去这个房那个房请安,只分一半心思到父亲以及府中事务上,每月里看一看母亲留给他的铺面账目,其他时候便是跟着先生学习,看书习字,下午跟着师傅练些拳脚,空闲了偶尔出门溜溜马,日子却是比前世悠闲些。

“这珏哥儿倒是争气,只可惜敏姐儿…”老太太说到这便有些黯然,转而道,“只珏哥儿才多大,他老子便惦记着让他过两年参加科举,照我看来,这些做老子的就爱摆着一副吓人的模样,只累了这些孩子。”

林瑕珏抬头看了宝钗一眼,见她面若银盘,肤色如凝脂,身着半旧不新的罗裙,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一眼瞧去,当真是一副亲近温和的模样。只她说的这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是给人一种宝玉为了给黛玉搜罗小玩意儿,不理会其他事情的意味。

他记得书中的宝钗是个聪慧的女子,她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做事向来圆滑,但是又严守着教条之道,恰是这样,才让宝玉不喜。从这个时代背景来看,宝钗的这些行为倒是有些像封建大家庭女子的缩影,并没有多少该让人指责的地方。而书中她出于自保对林妹妹陷害,当该有情可原。但他是黛玉的哥哥,从一开始心便偏了,所以对薛宝钗即使没有不喜,也不会有多少好感。

所以,红楼里十二金钗各有各的好,但他林瑕珏只偏心黛玉这位绛珠仙子了,护短这种毛病,他这辈子怕是改不了了。

且不管宝钗这话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也不想白白让黛玉为贾宝玉那个呆子担了不上进的名头,“宝兄弟万别耽误了平日功课,且近来府中繁忙,妹妹又要跟着嬷嬷学习管家,怕是没有多少时间玩耍了。素听父亲提及宝兄弟机灵,比我这整日埋头读书的呆子怕是强多了去。”

“林表哥本是不凡,怎学着那些教条夫子,整日惦念着那些功名,”宝玉见瑕珏长相不俗,本是心喜,只这两次见面,皆听他谈及功名之事,心下便觉可惜,原本想要交好的心思去了大半,“这官场污浊,林表哥何必沉迷于淤泥之中。”

这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便是有些失礼。黛玉对宝玉虽无男女之情,但宝玉对她向来贴心,所以她与宝玉向来也是亲近的,但听宝玉这般说话,眉头微微一皱,实在有些不喜了。

“珏哥儿,你且别听他胡说,”贾母知宝玉这话有些无礼,便道,“你这表弟,素来是个混世魔王,他的话你听听便是,可别当真,这园子里的姐妹,都受不了他这疯疯癫癫的毛病。”

“老太太言重了,”瑕珏笑得一派坦然,似不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宝兄弟是洒脱之人,倒是我放不开了。”说完,举起酒杯对宝玉笑道,“且为宝兄弟今日洒脱之言喝一杯。”

宝玉见瑕珏并不似酸儒秀才那般,有着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性子,所以也乐得喝上一杯。清香的菊花酿配着蟹肉下腹,别有一番风味。

要现代人行什么酒令,做什么诗,那是要命的。好在瑕珏这辈子成为三岁小孩子,从启蒙到学四书五经,都是学的古人这些东西,所以做起应景的诗来,倒也没抹了面子。

但若论起诗句中的灵性,却是黛玉高上一筹,倒是让瑕珏这个哥哥高兴了一场,仿若诗是自己做的般。

“林大爷与林姑娘不愧是书香世家出生,这做的诗就连我这俗人都觉不凡,”一直坐在桌边不怎么言语的薛姨妈这时突然开口了,“哪像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小子,只知吃酒玩乐,哪会做什么诗词。”

黛玉听到这话,有些怪异的看了眼薛姨妈与薛宝钗,又望向坐在老太太身边的哥哥,见他笑容不变,才又放下心来。

往些日子,薛姨妈待她一直不冷不热,今日怎么对她大夸起来,实在令人生疑。

“您过奖了,不过大家见我兄妹二人为客,让着罢了。”瑕珏心下对薛姨妈与宝钗还是有一些同情的,孤儿寡母还遇上儿子还是个不省心的,当真是可叹可气。只他实在不喜薛蟠之为,又不想沾上薛家,所以这点同情便微不足道了。

一旁邢夫人脸上露出一丝满是嘲讽的笑意,只等着热闹开场。而贾母却是面色淡然,并没有任何表示,似乎不想插手这事情。

“可不是夸,前些日子我家那小子才惹了事回来,”薛姨妈叹了一口气,“听闻那日林大爷也在,你便知道我家那小子多不成器了。”

薛姨妈把话说到这份上,就是想让瑕珏把话引下去,然后才好开求情的口,哪知瑕珏竟是一脸茫然的看着薛姨妈,然后方是醒悟过来般,似有些怒又碍着情面不好作,脸上的笑却是沉了下来,“我倒是说哪家公子这般胆色,把我们好好的爷们当做女子般调戏,原竟是薛家大爷。在下父亲虽只是三品小官,我又不是什么成器的人,但好歹也是堂堂男儿,在薛大爷眼中,竟是被当做女儿家了。”说完,便起身对贾母作揖道,“老太太,原是不该现在辞的,只开年就要参加科举,妹妹如今又要学着管家,实不好再留。待空暇之时,瑕珏与妹妹再来探望。”

贾母听到薛家的人把瑕珏当做女儿调戏时,面色已经有些不悦,她本以为薛家之子只得罪户部侍郎之子,谁知竟是把珏哥儿也得罪了,这事便更加不想管。见瑕珏已经气急攻心,却又看着她的颜面并未大大作,便点了点头,“倒是我思虑不周了,你忙着科举之事,自是该好好用功的,早些回去看书也好。”说完,就让身边的大丫头送了兄妹俩出去。

待瑕珏与黛玉离开后,贾母看了王夫人一眼,王夫人被看得忐忑不安,一句话也不敢说,心下却怨薛姨妈未把事情讲清。这林家书香门第,林家大爷又是林家未来当家人,被人当做女子调戏,这行为不等于明着不把林家放在眼里?林瑕珏不曾追究倒也罢了,薛家竟是这般大刺刺送上门来,连道歉的意味也没有,林家焉能不怒?

“罢了,扶我这老婆子回房,”贾母起身,让鸳鸯扶着自己离开园子,对薛家的人却是有些不满起来,终究是商人之妇,养出的儿子就是这般上不了台面。好在珏哥儿是明事理之人,不然只怕连贾家也要被怨上的。

薛姨妈与宝钗面色有些难看,母女俩互看了一眼,一时间也想不出法子,她们原以为薛蟠只开罪了户部侍郎家的公子,哪知竟是连在场其他人一起得罪了,这下可怎么办?

宝钗想起林瑕珏走时说的话,还有黛玉离开时毫不犹豫的模样,便知林家对此事定是不满,心下焦急却又无法。她虽聪慧,但终究是女子,只知内宅之事,哪会处理外面这些。

只有宝玉有些失落的望着黛玉离开的方向,林妹妹怎么也不多坐一会儿,他得的那些小玩意儿还没来得及给呢。

邢夫人看完热闹,带着丫鬟满足的离开。至于三春姐妹,见情况有些不妙,皆坐着不说话,一时间气氛尴尬起来。

回到林家后,黛玉便拉着瑕珏问明事情经过,听完瑕珏讲述后,她又是叹息又是怒道:“见宝姐姐也是个清醒的人,她的哥哥怎那般无礼,实在让人可恨。”

“妹妹别恼,没得为了这些小事气坏了身子,”瑕珏笑着安慰黛玉,“我们林家与他薛家又没有什么干系,何必管他们的事情,今日我在老太太面前说你学管家之事,倒也不是托词,你现下虽不足十岁,但为林家千金,必是要学些待人之道的,这京城里的千金姑娘们,也有自己交友圈子,你平日里与他们一起上个香、游个园子,也能解了呆在府中的烦闷。”

瑕珏没有说的是,这些交情日后只怕成家之后,也是有用的,只黛玉如今年幼,加之对世俗之事看得不重,这般说来很是不妥,所以便没有说出口。

黛玉听了瑕珏之言,知道哥哥一心为自己打算,加之林家确实需要有人打理,所以虽是羞涩,仍是点了点头。想起在贾家时,竟是无人教她这些,就连其他姐妹也不见与其他官家女儿有任何来往,倒是让她有些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