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不由多看了一眼,见玉娥不过比鸾枝大不了多少的年纪,又好似对家中的长者并不陌生,便凝眉道:“你是什么人,谁许你进的宅子?抬起头我来看。”

“不错,听说五皇子平日最喜新奇,想必会喜欢它。”祈裕有些兴致索然地皱了皱眉头。

竟是托人之手嚒?不想参与他皇族纷乱,却还是被拖了进来。早知如此,不如直接求他孟安国。

“不算不算,提醒了的不算。”姐妹俩笑得更开心了。二老爷多年在外做官,少有回乡,因此府上作风很是开化,不沾染老宅的陈腐气息,小姐们的性情也十分活泼开朗。

凤萧…

嘿,好一群消息灵通的伙计~!隔着恁远的距离,老宅里甚么风声你们都没落下。

鸾枝假装看不懂,只是暖暖笑着揖了一揖:“三奶奶好,平日里也想着过去,又怕叨扰了小小姐休息。”

“唔…”鸾枝毫无防备之下整个儿栽进沈砚青的怀中,她的身材娇小,不过只及沈砚青的肩膀,这样被他裹着,便听到他怦怦有力的心跳。一股危险的气息遁入鼻翼,然而她却是不愿意的,本能的不愿意他入了别人又弄自己。

“听母亲的,回头我就差人去请。”李氏应着,暗暗对容若使了个眼色。

那娇-臀儿丰-盈翘挺,裙裾下秀足儿香香一握,一抹烟紫的褶子长裙摇摇曳曳,倘若不去扶她,下一秒她是不是就要化作一缕幽魂儿消隐?

“好。”鸾枝默了默,假装没看到这个才与自己灵-肉-相合的男子眼中的落寞。怕自己一瞬间对他心软。

桂婆子却不肯倒,瞥见少奶奶一错不错盯着那缸红水儿,心里头知道她还是想它。

祈裕剔净茶末,沿着青花瓷盏轻抿了一口:“去把姐儿们的画像拿来我看看。”

油灯在床头桌上孳孳摇曳着黄蒙光影,那桌子上还有几幅半干的水墨画儿。

“女人的…不是都一样吗?……谁让你那个,长得那么不一般。”鸾枝咬着下唇,莫名的不肯告诉沈砚青实话。

嘱咐仆从看好小少爷,自己也挑了匹骏马跟将过去。

孟安国生得浓眉大眼,魁梧又高大,宋英比他小了整整七岁,平日里他只把她像女儿一样疼着宠着,握在掌心里都怕她化了。

鸾枝只是笑着不说话。

正兀自思量着,下颌却忽然被捏紧,看到沈砚青一双略微上挑的凤眸:“你这样做戏…,累不累?”

老太太便晓得鸾枝还是不肯安心,暗自怪自己说多了嘴……看不出这样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竟然好生难哄,都不知是该庆幸给孙子找了个头脑清醒的好帮手,还是应该怪她的冷情决意。

“狗-日的又跑,打昏了客人,看抓回那贱-货收拾不死她!”大树后面传来护院汉子粗噶的谩骂。

魏五想起家中娇滴滴的小翠,情不自禁地笑嘻嘻点头:“我懂我懂。”

恰恰好的时间,先一步、晚一步女人都要摔倒在地了……真个是用心。

“……奶奶住的是哪栋院子?”那伙计魂出心窍。

梅喜把整个醉春楼的护院都拿下了,白天不干活,支使着护院们帮她干,夜里头便躲在这里那里的偷偷还他们“人情”,嘤嘤呀呀猫儿一般乱叫。

“好!”沈砚琪踌躇满志地握了握铁杆。

一袭宽长的半旧灰袄,双手揪着衣角孤零零立在青砖地上,星星点点的雪花儿落在那瘦削肩头,人是苍白的,眼神是沉静的,空落落……呵,她倒是连命都豁得出去。

嘤呜哭吟声越凄厉,一群汉子狼一般硝噬着少女薄弱的自尊……

“姑娘什么事?”老婆子狐疑地看着小桃红。

两个相似的面孔,十一二岁的年纪,眼睛亮晶晶的,表情又新奇又快意。原来是沈砚琪与沈蔚玲两个胞兄妹。

张二婶子有些警醒地瞅了小桃红一眼,一臂将她的腕揽了过去:“二少爷一口药都不肯喝,老太太亲自去了竹岚院,这会儿正在大脾气呢!你倒好,一个人躲这里逍遥清净,还不快随我回去~!”

李氏心里着急,又不想去北屋看老太太脾气,便着人把张二婶子叫到自己的院里来训话:“老太太昨日嘱咐你,让你去好好劝劝那丫头,你是怎么劝的?竟把我们砚青劝得卧床不起了!”

他一下午在戏院里百转千回,早已把心思想透,知道老太太说的没错,但凡一个女人拿捏不定,李氏便还会继续往他的屋子里塞进下一个。便将狐毛护领解开,随手端过药碗:“已经在外头吃过了,劳烦嬷嬷替我打些热水进来,去去寒气。”

外间的长椅上,春画端起茶碗润了润干燥的喉咙:“我瞅着新奶奶人挺好的,楼月姐姐刚才不应该那样给她难堪。”

小桃红帕子一紧,不理她。

沈砚青在画上勾出一抹嫣红,想了想,又在那红的身旁加了一个洗衣盆子。那画纸上顿时鸟儿扑腾,猫儿蜷懒,十五俏娇娘素手弄衣,一地的水儿流淌,沾湿她鸳鸯鞋面……分明是小户寻常景象,却扑面一股道不出的春闺酥暖。

怪不得旁人,谁让她的的确确就是他沈家买来?三年,她便这样伺候他三年,只当还清他那笔“卖-身”的银子好了。

喜婆便将一杆小金秤递了过去:“听林嬷嬷说,这是南下一路走了多少地方才寻来的好亲事。大伙儿早都盼着看新奶奶呐,二少爷您就遂了小的们愿吧~!

好在只有三年,眼睛一睁一闭,忍一忍就熬过去。

气得小桃红抓起一把稻草就要扔过去。

“哎,催着呢,还不赶紧拿去!”

那爷们不服:“嘿~,说得轻巧。年初梅喜破-瓜儿,爷可是花了不少价钱,大伙猜怎么的?松的!那骚-货早就和底下的镖哥通了奸儿~,老板娘用红花蒙人可不是第一回了,咱不信她!”

他再好,从此也不是她的了。

玉娥微抬起下颌,见面前是个圆脸端正的少妇,看起来气质涵养甚好,不晓得她是什么身份,便屈膝福了福身子:“听是极喜欢听的,我们南边唱的是昆曲,不比这样热闹,却也甚是悠扬。只父亲是书院的执事,自小家教严谨,平日里母亲又不许月歌外出,想听戏也只偶尔过年时才能听上几回。”

四少爷沈砚琪想起鸾枝先前唱过的歌,心中痒痒道:“那你可会唱好听的民歌儿嚒?你唱一给我听听,我帮你和二嫂说好话!”

见少年眉眼如画,些许像似沈砚青的五官,玉娥微红了脸颊:“母亲不允我唱那街巷里的俗曲儿,不过琴棋书画却是自小教学的。少爷若是不嫌弃,改日得了琴,月歌定然给您抚上一曲。”

“罢,抚琴有什么意思,不稀奇!”沈砚琪扫兴极了,扭头对妹妹道:“她没咱二嫂厉害,咱二嫂唱的歌儿动听极了!”

沈蔚玲重重地点了点头:“是,她剪得窗花也像活的一样,可好看了。我明年还让她给我剪。”又扭头对玉娥说:“你一点儿也不好玩,真不知我二哥喜欢你什么。”

怕被姨娘长辈们教训,连忙拉着胞兄做着鬼脸跑去玩耍。

玉娥凝着帕子,尴尬而局促。

李氏笑了笑,眉眼间稍许快意。她早先以为鸾枝必定能打乱老二的心思,却不料小夫妻俩儿倒渐渐连成了一条心。如今见玉娥这般作态,晓得这女人或可拿来利用,便柔声道:“想不到你这般知书达理的才女子,却遭遇这样不幸,真是上天作弄。”

玉娥抿着下唇,毕恭毕敬:“都说冥冥之中缘分自有天定,倘若不是如此一番,定然也不会遇着沈公子……玉娥能得如今安稳,已是心满意足了。”

老太太终于有些不快起来,在砚青腿病痊愈、独掌门面之前,她原不准备再给他纳什么妾的。昨日迫于人多无奈,为了脸面只能应下;今日这般一比对,又忽然觉得这个月歌工于心计,太爱现眼,不比鸾枝的踏实本分。

想想还是鸾枝好,便吧嗒着烟斗,不冷不热道:“我们砚青人品是极好的,他看上你是你的福分,你但且知道好歹就是……二房的怎么今日不见来?可是病了?”

楼月这两日下面不舒服,只觉得一阵阵的胀,又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扭了扭酸麻的小腰儿,替老太太垂着肩膀:“着人去请过,听桂婆子说是不舒服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