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强大夫终于明白了。

马碎牛突然打断廖局长,不以为然地说:“今儿趁你在我就给你多反映几个问题,不然你一走我到哪儿找你去?——国家又不给我配备小汽车!”

唰地一下,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那一排开着的窗户。他们看见一群十五、六岁的学生爬在窗台向外望。正中间是一个圆圆脸,虎头虎脑的男孩,他毫无怯意笑嘻嘻的看着廖局长,并不忌讳刚才就是他在喊话。

马碎牛一言不发慢慢站了起来,他摆正了椅子,掸去了身上的土。同学们以为他要坐下听课了,谁都以为这件事情就此结束了,而且同老师虽然瞪了一眼,说了一句坐下好好听课,但也转身回讲台了,大家就没了兴趣。不料马碎牛急若闪电一个转身就欺到了吴顺的侧面,由下往上挥拳击出,搓着吴顺的下巴、嘴唇、鼻子和额头,越过头顶成了一条弧线;吴顺的脸上顿时开了花。鲜血呼地从鼻子里冒了出来,岩浆般漫过了嘴巴,越过了下巴。流的衣服上、课桌上尽是。

因为常买维生素,三个人就和医务所那个二十出头的刘强大夫混的很熟。

最糟糕的是他对谁也不能说,只有把苦闷憋在心里。

马碎牛还要发言,下课铃响了,赵老师陡然来了精神,说了一声:“下课。”看也不看马碎牛,捧着教材大踏步地出去了。

开学头一天,当马碎牛昂着高傲的头颅、旁若无人地一脚踏进教室门时,仿佛是遭到了雷击,浑身猛然一震!他圆瞪双眼、目露精光,霎时间僵硬的动不了了。走在身后的赵俊良一头撞到他的背上他也浑然不觉。

当他们走到吴道长身后十几步时,吴道长和长生都转过了头。吴道长笑嘻嘻地问道:“匆匆忙忙干啥去呀?”

得知他们的来意后叔叔十分高兴,说是农村离城太远了,见个面确实不方便。吃过饭后,三个人拉着家常去了北大街的寄卖行。

“你走吧。”他的手离开了水壶。

“会计?”赵俊良苦笑。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过这个职业,他也根本就不喜欢会计的工作。他不希望若干年后戴着茶色眼镜,面对着一个帐本去拨拉算盘;这个形象太让他失望了。

马碎牛见明明和怀庆不愿追究下去,回头问狗娃:“狗娃,你咋说?”

马碎牛正色道:“少开玩笑,我是正经问你话呢!”

马碎牛猛然想起了什么,把赵俊良拉到一边悄声说:“车子是个小事情;我来找你是有大事呢!”

这年夏天,太阳又毒又辣;天地间不是通红就是白的耀眼。

叔叔说:“吃完这一架子车草药,我的病再不好就没道理了。”

他知道饥饿的滋味,他更知道肉对于杂食动物的重要性。

“黄疸性肝炎!”一个流传已久的可怕的名词闪进了赵俊良的脑海。他只叫了一声叔叔,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习相远勉强一笑:“错了就是错了,我也不是不敢认。从会上回去后越想越不是味------牛的事以后再说,先把你的骨头接上------”

在农村,大雨大雪天才是休息日。

马碎牛瞪起眼,威胁地看了看左右两边那些男孩,心满意足地出了一口气,说:“看戏。”六个人这才安静了下来。

秃子回来了,看到了烤熟的包谷棒子,抢先抓起一个吃了起来。

卖猪头肉的胖子听到他们只有八毛五分钱略微有些失望,但还是热情地说:“八毛五我也要让你们吃好。我把你们每个人喜欢的部位都切上一些,凑够一斤。也不收一块了,也不收九毛了。看咋样?”秃子惊喜,殷切地望着马碎牛,希望他迅速肯定这个十分有利的交易。

赵俊良说:“一口井。”

马碎牛气极了,看到习相远得意洋洋瞥过来的笑容,顿时就要扑上去动手。不料刚一动,背后一只有力的手搭在肩头将他牢牢抓住,丝毫动弹不得。马碎牛大吃一惊!“谁有这么好的手劲?”回头一看,原来是吴道长。正要发作,吴道长低声说:“等等看。也许这是好事。”马碎牛想到这老道诡计多端,能说这话定有深意,就不再挣扎。可继刚唱完“骂一声敬德黑孱头。”围观的人探着身子,目光灼灼,不怀好意地齐声高叫:“下边是啥?下边是啥?”习相远看到可继答不出来,恶毒地说:“下边得是条牛鞭?”众人粗野狂笑,声音大的满会注目。

“不是日——”

那男孩更露悲戚之容,说:“不怕。爹,我不怪你!你看,这么多的大叔、大爷都在等着看你变戏法呢,你就动手吧。孩儿虽怕见不着爹,但孩儿更怕挨饿!咱穷啊!是死是活,孩儿认命!”

马碎牛只掀了一个人的遮面布就找到了洋娃。他怒气冲天地骂道:“你大那个驴仔蛋!你哥对你多好的,从小帮助你学习,年年背着你逛会,还给你狗日的讲故事;他到西安上大学还记着给你买洋糖。你狗日的连一滴儿眼泪都没得,你还是人麽?”

怀庆说道:“她们其实一点都不害怕,是故意往男娃身后躲藏的。”

戏演完了,台上走出来一个报幕的,正是刚刚扮演被砍去了脑袋的‘风成东’的那个丑角演员。马碎牛最欣赏他临死前对刽子手提出的那个请求:“你拿刀砍头的时候小心点,避开我脖子上那个破疮!”每当听到这句话马碎牛就要会心地笑。

“财东家没牛?”马碎牛又问。

赵俊良问马碎牛:“你咋回事?造句和作文咋都那么差?你要觉得学习吃力,晚上到我家来,我帮你补习。”

“王师,不用怕,撕个角儿还能用。”

秃子大惊:“为啥?我又没得罪你,为啥我就得留下?”

马碎牛却十分怀疑,拉着长声骂道:“吹牛皮。‘家财万贯’?我这会儿是要怂没蛋!在社会主义阳光的普照下,人民走的是集体富裕之路;我去剥削谁?我咋可能有万贯家财?老汉,牛皮吹破了。还说啥来?‘白头到老’?跟谁?说不定我丈母娘还没谈恋爱呢!又说我朝天子、又说我陷囹圄的,一个萝卜都让你两头切了——好的坏的你都说全了——我以后命运不管是瞎是好你都能说是你算对了——原来骗人这么简单的!你这卦我也会算。几十岁的人了净说大话,再要让你吹下去,说不定你还要说我长命百岁呢!”

怀庆说:“俊良,你到前边来,照一照,看里边有啥。”他声音也有些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