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哲看他妈在那哭正不知道该说什么,本来他是懒得理郑言的,但看他这个傻样还是忍不住去帮他把兜口上的拉链拉开。

艾金先是啊了一句,而后他停下脚,回手关掉录音机,接着瞪圆了眼睛:“你不能吃辣么?我记得你之前挺爱吃啊,再说你都看见辣椒油了你还拌?”

他吃饭的功夫,郑哲单手把电风扇从床头挪过来,然后接通电,对着顾铭的方向吹:“我就纳闷,这大热的天你怎么就还吃爱热汤面,你们南方人是厉害啊,真抗热。”

他一路跟着顾铭去诊所,影子似的在顾铭身边晃悠,然而顾铭在跟郑哲的相处中已经练出来一身无视别人的功夫,他的眼睛要么盯着诊所大夫找钱,要么就盯着大夫柜台上的一碟沾满盐粒儿的花生米。

郑哲放下碗筷,要生气似的一竖眉毛,然而他也只是竖了一下,就又恢复了平时的摸样:“什么工作,累不累?”

那小混子足足跟了张春明一个月,总算抓到了张春明落单的时候,挥着开山刀就要给张春明卸腿,那张春明也不是善茬,俩人抱团在地上滚,从泥路上滚进旁边的臭水沟,各灌了一肚子泔水后,又纷纷游上来吐,吐的双方都无心恋战,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就这么顾铭开始重新跟郑哲提找工作的事。

郑哲手上麻利,嘴也不闲着,他抡圆了膀子将顾铭往艾金妈做棉裤用的老棉花堆里甩:“你进去好好反思反思吧,中午再出来,想想你到底哪做错了…”

这期间张春明去看了郑哲一次,临走时扔了一千块钱,还告诉郑哲在家安心养伤,有张哥在不用怕人上门补刀。

“什么事?”

郑哲脸色煞白的醒来。

他老了,过气了,无数像郑哲这样的小年轻源源不断的涌上来,试图踩着老大哥的身体往上爬。

肖亮看大家都精神了,又叹口气:“现在还有点早,咱们聊聊天,别睡觉了,刚睡醒了没劲儿,没劲儿怎么打架?要不这样把,大家都说说自己的优点,我看看谁适合干什么,然后分配一下埋伏地点。”

顾铭蹲在提包边,双手摩挲着那些柔软的料子,摇摇头:“不嫌弃。”

“以后睡觉别光膀子了,你穿我的,”郑哲顶着一头黑乱的短往床上窜,“就是稍微大点,比没有强。”

种种原因,郑哲暂时是放弃没完没了的撵顾铭走了。

艾金摸了摸眼睛:“没事,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那小子是谁?你家亲戚?”

饭刚端上桌的时候,就听外头噗通一声,顾铭摆筷子的手一顿,眼看着郑哲放下饭碗就出门了。

艾金看肖亮不生气了,又嬉皮笑脸地往回蹭:“驴儿去小卖店买烟了,一会就回来,郑哲我今儿没能叫出来,他这两天心情还是不太好,也不知道咋了……我觉得不应该啊,你说他之前闹心是因为他爸光揍他,这他都搬出来了,应该高兴才是,咋还整天拉拉个脸呢?”

顾铭只记得整天在家里跟他斗嘴念叨的怪胎,却是很少看见郑哲在外头如何锐不可当,利落干脆的。

他爬上墙头,兴致勃勃的看底下那群人扑腾着侧踹,挥拳,后又成了最难看的抱团,狗咬狗似的厮打。

顾铭乍一看脸色平静,实际却是热血,他看的入神,甚至完全忘了自己要跟郑哲说回山东,跟送他东西做念想的事。

因为斗殴的地段太繁华,所以警察来的很快。

几个穿绿色警服的公安拎着电棍窜过来,当场捅倒一个,这群混混才想起来跑。

可惜因为那地方实在是不利于逃窜,警察把两头一堵,这帮人像没头苍蝇一样在胡同里头嗡嗡乱窜,也有几个手脚利索的上了房顶,但大多数都在警察的警棍下屈服了,一排排的抱头蹲在地上,他们中间有几个手腕上还绑着砍刀,本来是怕被人打飞武器,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才绑在手上的,不成想警察忽然来了,他们因为太害怕拆不掉,反倒成了现场凶器。

警察同志对这帮为扰乱社会治安的败类深恶痛绝,对着两个穿防弹背心的训斥很久,试图从这群人身上搜出枪支来,不料那两个人也是只是穿来以防万一,警察从他俩身上搜出两把水果刀,一只枪也没搜到。

郑哲不出意外的被带进了警察局。

他现在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害怕警察,他虽然没进去过,但他身边的人都是局子里的常客,而且他很知道像他现在的情况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他是被追打的,手上也没有任何刀具。

郑哲光着脚丫在拘留所蹲了一上午。

警察对他做了简单的询问,又要了家庭联系方式,没过多久郑哲就被通知可以走了。

他从一堆角落的一堆拖鞋里翻出自己那双鞋,穿在脚上出了门,正盘算着该去哪儿找顾铭,结果却看见他爸在跟一个拿着大茶缸子的警察说话。

郑德昌今年四十出头,一张脸棱角分明,虽然皮肤有些松弛,法令纹也深,但眼睛还是鹰鹫似的,炯炯有神。

他这些天正好想找郑哲,接到警局的电话就赶忙骑车过来了。

警局的老李是认得他的,一见面就热情的问候,正寒暄的功夫郑哲就出来了。

郑德昌扫他一眼,一年不见,郑德昌现这孩子真是越的有个大人的摸样了,宽肩长腿的,比自己年轻的时候还高。

俩人跟警察同志道了别,郑德昌领着郑哲出门,直径走到支在警局门口的大梁车前。

“你小子出息了啊,一年多不回家。”

“……”

“你妈找过你么?”

“找过。”

“那行,我也省得说,”郑德昌是个老烟枪嗓子,说几句话就要清喉咙,他咳咳的卡了一会,又问郑哲:“吃饭了么?”

郑哲想了想:“我还有事。”

“有事等会在办,我找你有事,”郑德昌抬脚跨上大梁车,示意郑哲坐后面:“傻站着干啥?上来啊!”

看郑哲不动,他有点急火上头,上去一把扯住郑哲的衣裳就往后座子上摁。

郑哲看他又要动手也是怒从心来,抬手就挥开了抓着自己的爪子。

爷俩就这么在公安局门口小幅度的比划两下,郑德昌穿着硬皮鞋,两脚踹在郑哲的腿上,直把人踢的一趔趄:“你他妈的有点人样,别在大街上给我丢人现眼。”

郑哲弯腰拍拍裤子上的灰,抬腿就走:“是你先动手打我的吧?你好意思在大街上动手你有什么好嫌丢人的。”

“老子教训儿子丢个屁人!赶紧上来,我等会还要回去开会,没时间跟你这儿干耗着。”

郑哲虽然烦他,但也不是不讲理:“你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吧,我也没说不去,我要去找个人,回头再去你厂里找你吧。”

郑德昌根本就不相信郑哲,他觉得生出这么个玩意就是自己上辈子的债,越打越不服,管也管不了,现在都管成市里知名的混子了,同僚提起这档子事,郑德昌简直要臊死,真他娘的是家门不幸。

郑德昌骑着自行车挡住郑哲:“你同学全都高考了,大学录取通知都有下来的了,只有你混成这样逼样,你知道么?”

郑哲加快了脚步:“我怎么不好了?我根本就不是学习考大学的料,你还非要逼着我学,再说我不偷不抢的凭本事赚钱吃饭怎么了,怎么就难看了?”

郑德昌看了看旁边,强压着火,咬牙骂他:“你看看你这个德行,小流氓,没出息,就你这样的以后连对象都找不到,谁他妈要跟你这种没用的男人?”

这句话多少触到了郑哲的痛处,他是个要脸的人,早就给他爸这一席话刺激的满面通红,他本来离家出走就是为了证明自己,而且他自觉混的不错,结果不成想他爸对他的蔑视更深了。

想到这里郑哲极其挫败,觉得生活痛苦又艰难,怎么走都是荆棘,怎么绕都是墙壁,他头破血流,步履艰辛,靠着血和肉在外头抢食打拼,可拼出来的东西在家人眼里依旧微不足道,一文不值。

但郑哲也没有绝望,他认为自己可能是走了一点弯路,但幸好也已经给自己找好了方向,日子是自己的,他只想过给自己,他不用他爸看的起他,只要顾小红不嫌弃他就行,他已经攒了很多钱,到时候开一家旅店,他跟他的顾小红住在里面,过最普通的小日子他也满意。

这个念头就像是寒冬里的火焰,是郑哲拼出坚冰的唯一动力,他觉得自卑觉得烦的时候,他只要数数钱,看看顾小红就能挺高兴。他还觉得谁年轻时都要吃点苦头,而且眼下也不算什么,他能撑住,也忍的过去。

他会很耐心的等,等赚够了钱,等着顾小红长大,等着他爱上自己,等着有一天春暖花开,苦尽甘来。【。]郑德昌停下车,单脚支在地上,冲着跑走的人喊了一句:,你要是还想好的话,就来找我脸也白给。,我给你安排去处,你要是不想好的话我也没招,你自己都不要脸,我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