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绵睿还小……”才三岁的孩子,她这个做额娘的舍不得叫他见到后宫的阴暗面。敏宁绞了绞手指,“要不再晚一些吧,他才三岁。”

“宫里也是许久没办过这样的喜事了,”指的就是公主出嫁的事儿,忻妃看了一眼跟令嫔有七、八成相像的七公主,想到了自己早夭的两个女儿,心里又一阵泛酸,但是脸上还是笑嘻嘻的,“也不知道太后能不能给臣妾们说说,究竟相中哪个人家?”该不会真的是拉旺多尔济吧。

“就好像圣祖爷时期依附在诸位阿哥身边的大臣们一样的想法而已。拼一拼,也许就能从此飞黄腾达,富贵荣华享之不尽;利益驱使,不都是这样吗?”永琪拿起一块点心送到敏宁嘴边,“吃吧,别为这些事儿烦心了。”

“庆妃娘娘照顾十五阿哥多年,皇阿玛说惩治就惩治,丝毫不见手软。令嫔虽然是十五阿哥的生母,但却并未照看过十五阿哥。十五阿哥朝夕相处的养母尚且这样,令嫔这个生母又算得了什么。”敏宁道出自己的看法,“额娘再等等看吧。”

“这不是挺好的吗,还能好好给她安胎呢。”敏宁会心一笑。有太医坐镇府中,赵氏要是敢再随便那肚子里的孩子开玩笑,只怕永瑢第一个不放过她。兰蕙看着温和,到底也是富察家出身的姑娘,这些小把戏哪里会看不透。

万琉哈家?他们家不过是镶红旗的一个五品员外郎出身,要说万琉哈家的人有这个胆量要谋害福晋,永琪是不会相信的,这后面势必还有别人撺掇。不过看着万琉哈氏的模样,只怕是犹豫了好一段时间,等着敏宁肚子里的孩子确定是双胎之后才真正起了动手的念头。永琪眯了眯眼,道:“你先回去好生监视万琉哈氏。小路子会给你一包药粉,下在她的饮食中,别叫她这么随意地就能到处走动。”

“皇上的意思,是把富察氏指给十一阿哥,瓜尔佳氏指给十二阿哥。”愉贵妃今儿可是高兴得很。富察氏是傅恒的女儿,家世虽然显赫但到底只是庶女,永瑆的性子又是有些爱财,乾隆倒不是十分喜欢;瓜尔佳氏是都统额勒登保之女,出身满洲正黄旗,倒是配得上永璂嫡子的身份。

吃了几杯酒敏宁也有些头晕,便打算出去走走醒醒酒,却不想刚走出来,就见到兰贵人在望月兴叹。兰贵人是二等侍卫兼佐领穆可登之女,钮祜禄氏,生得极美,可却并不得乾隆喜欢,原因只是因为这是太后一力做主要乾隆纳进宫来的。乾隆虽然侍母至孝,却不等于希望自己的后宫被太后左右,故而虽然纳了兰贵人,却只是丢到婉嫔宫里冷落着,入宫差不多十年了这宠幸的日子掰着指头都能数过来。

“是呀,到底有个孩子才是好的。”兰蕙笑道。

“孙儿媳妇明白的。”那天吩咐翡翠就是让她和何嬷嬷全面把关厨房,宁可吃得没以前花样多口感丰富,也不愿意闹出什么事儿来。尤其是采办上的人,敏宁是千万个不放心,唯恐是被人收买了,特意叫小路子看着。“太医也拟了禁忌的单子,孙儿媳妇已经让人一天三次告知厨房上的人;每回呈给爷的吃食都是孙儿媳妇亲自看过的,皇阿玛派来的太医也在府上驻守,暂时还没什么纰漏。”

水樱的事情是交给小路子去办的,毕竟是关乎人命的事儿,敏宁也不好亲自出面。索绰罗氏对水樱被带走一事显得十分冷淡,搬回静思园后便得了敏宁的肯请了佛像,如今每日都只在佛堂里吃斋念经,一副方外之人的模样,也不知道是真的看破一切,还是说只是装装样子蛰伏起来。

但是最高兴的还是众位妃嫔。之前出巡一次宫里就多了几位姐妹,难得这次出来下边的人因着白莲教的事情不敢再送人,她们这一行列中才没多出如花似玉娇滴滴的新宠呢。只可惜令嫔那个狐媚子不知道怎么的又得了皇帝青睐,竟然有了复宠的迹象。

永琪也没这个打算要去理会跪在地上依然目光炯炯凝视着他的雯君,只对敏宁道:“今儿还是不宜继续逛下去了,咱们先回去吧,等过两天再出来。”

“如此说来,陈莹莹也是伪装得不大成功吧。”敏宁道,“好在现得早,不然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刚刚安顿好,敏宁就听珊瑚说万琉哈氏来请安。她记得自己曾经吩咐下午各自休息就是,不过既然万琉哈氏这样守规矩,她也不好不见,便让她进来了。

皇后语窒。是啊,皇帝的性子她还不了解吗?从前执意册封高氏为侧福晋,登基后不顾先皇旨意封高氏为皇贵妃;高氏死后又不顾太后的不悦册封魏氏为贵人、嫔位乃至妃位,不正是因为皇上独断专行吗?“可就算这样,我也不能坐视不管,即便拼了这个后位,我也要阻止皇帝纳个歌女进宫!”

“有劳嬷嬷传话了,我添件衣裳这就过去。”御驾才在山东安顿好,愉贵妃就说想念她跟小包子了,估计肯定是有什么话要说吧。敏宁披了件猩猩红貂皮披风,让姜嬷嬷抱着小包子跟她一起出去。

“哪里是她没有福气,分明是被人害去的。”愉贵妃哼笑道,“不过瞅着皇上的意思,是不打算追究罢了。”

“等着再过三个月,你肚子里的也就出世了,到时候就不必羡慕我了。”敏宁笑着道,“有七个月了吧?”

魏家虽然牵涉其中,但罪行并没有另外几家严重,所以并没有落得抄家问斩的下场。魏清泰在大牢里转了一圈,虽然全须全尾回来了,但却是“不小心”被刑部狱卒打断了腿,落下了残疾。

虽然是分府出宫,但逢年过节还是得回宫里过的。因着是家宴,敏宁也懒得穿上吉服,只着了一身绣牡丹月季玫瑰紫色亮缎旗装,头上簪着几支累丝双鸾衔寿果步摇金簪,手上戴了一个赤金挂铃铛的手镯,抱着小包子上了马车就往宫去。索绰罗氏在后边一辆车上,也是好生打扮了一番,一张瓜子脸勾勒出妖媚的妆容来。

“按着福晋的吩咐,拨了珍珠跟姜嬷嬷到小阿哥身边伺候,福晋这儿添了一个一等丫鬟,叫翠玉。”何嬷嬷道,“这翠玉是蒙古镶蓝旗包衣,是贵妃主子亲自挑的。”

“听说这照明的蜡烛里边掺着松针跟檀香,所以闻起来特别清新,感觉倒还不赖。”兰蕙笑道,“只是这殿里的烛光实在忒亮了些。”

“搁一边就是了,爷还不渴。”小路子那家伙最会睁眼说瞎话,他最爱喝的明明是高山云雾,看来这宫女倒是挺会打听的,还是小路子做得妥当。永琪对在自己身边伺候的宫女没有多大要求,但这个明显存了打听心思的,他倒是要查查了。“爷看书的时候不需要人伺候,你先到外间守着吧。除了福晋那儿的人以外,旁人求见一律给爷回了。”

“朕累了,赶紧就寝吧。”乾隆转身就走进内间。

乾隆先去看了怀六个多月身孕的平常在,见她姿态丰腴脸色红润,便知道她在永和宫过得不错,当下龙心大悦,便嘉奖了愉贵妃一番,又赏赐了不少东西,晚上才去了钟粹宫搂着亲亲小美人一起吟诗作对。新常在读过几年书,跟乾隆也谈得来,乾隆对她如今也是宠爱得很。

“主子就顾着给五爷绣荷包,自己身上的那枚络子已经旧了,主子还不打算换吗?”珊瑚笑着问道,“主子跟五爷感情就是好,怪不得别人都说主子跟五爷夫妻伉俪,就等着小阿哥出生了。”

用过膳食,永珹跟永琪便去了乾隆处,留下女眷们在里头说话。

坐着软轿裹着袖笼,袖笼里的双手还抱着一个手炉,敏宁坐在软轿上,摇摇晃晃地就像永和宫出。走到半道上,却见一个裹着青莲色灰鼠皮斗篷的女子在雪地中艰难走着,看样子似乎是要去御花园的。珊瑚眼尖,一看便认出来,低声道:“主子,那是延禧宫的平答应。”

“说来皇额娘也许久没见过绵恩跟绵德了吧,不如等一下下课后便叫他们来陪皇额娘一块儿用膳?”皇后对太后的心情也算了解,毕竟自从永璂去了阿哥所后她便是这样的心情,索性提议道,“臣妾记得从前福康安最喜欢吃皇额娘这里的清炖蟹粉狮子头,倒也可以把他一块儿叫来。”

“永琪媳妇,听说你跟永琪侧福晋有些不睦,可是真的?”这日去给太后请安,还没等敏宁把凳子坐热,冷不丁就听到太后问。

四月下旬,魏家的案子审理清楚。因为魏家的人及时处理了账本,所以并未现太明确的证据证明魏家有收受贿赂的嫌疑,魏家一派全部被放出大牢,只是魏清泰的官职却是恢复不回来了——在纯惠皇贵妃孝期举行宴席一事罪证确凿,要不是令妃这段时间跪在养心殿前哭得梨花带雨地求情,只怕魏家要受到更重的惩罚。只是这样高举轻放,更是伤了永璋、永瑢还有四公主的心。

“哪有什么,不过都在说皇上新宠的禄常在罢了。”瓜尔佳氏道,“这些话福晋是不必听了。”

“也罢,那就传膳吧。”纯惠皇贵妃的棺椁是要挪去奉安了,礼部跟工部的人还得忙着准备好礼制、修缮妃陵等等一系列事务,永琪既入了礼部,自然也少不得要去参详一番。敏宁让人备好热水沐浴完,换了一身衣裳便用了晚膳。

“皇阿玛对和贵人正热乎着呢,令妃娘娘这样一头撞上去,自然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敏宁挑了一支玛瑙梅花步摇簪戴上,“皇玛嬷本就不喜欢妃嫔乘风吃醋之风太盛,有了令妃娘娘这个教训,后宫中也该平静些了。”

皇后如今明确地知道,这宫中新人一波接着一波,不是她能挡得住的。她的小五跟永璟都没了,只剩下永璂一个嫡子,她将他护得严严实实的,不许外边的阴谋诡计波及到他,所以也养成这个孩子单纯天真的性子。永璂就是太孤独了,要是能有个兄弟帮衬着多好,她如今没有恩宠,想再生养也是难事,如果能笼络住宫中宠妃,那就不一样了。这个和贵人,她一定要拉到自己身边!

“舒妃,十阿哥最近可好?”十阿哥永玠,今年九岁,是宫中为数不多的满妃阿哥之一。舒妃从前也颇得乾隆喜欢,虽然如今的宠爱已经大不如前,但在太后面前还是说得上话的。

敏宁抿了抿唇,点点头。

“倒也没有。”对这门婚事敏宁的态度并未抗拒,但也不甚欢喜。毕竟要嫁的人拢共才见过几回,虽然人人都说五阿哥性子温和,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但是敏宁却信奉“日久见人心”,他性子好不好还得相处过之后才有资格说。

“九月,还有一年多呀……”永琪嘟囔了一句,“下去吧,给我好生打听打听。”

索绰罗氏不满地嘟了嘟嘴,在霍硕特氏的催促下便走开了。

珍珠刚走出去,翡翠却是一脸焦急地走进来,嘴里快地道:“格格,不好了!六老爷院子里的小格格没了!”

十二阿哥的出现让全后宫哗然,饶是一向淡定的愉妃也有些紧张了——她跟在乾隆身边多年,自然知道乾隆对嫡子有多看重。十二阿哥的出生,会不会叫自己儿子没了出头之日呢?

“不碍事,兄妹间这样吵吵闹闹的才好。”永琪笑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