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宁打量着眼前的三个女子。索绰罗氏穿着一身茜红色月季花妆花旗装,架子头上簪满了珠花、玉簪跟宝钗,脸上浓妆艳抹,将一个只有十八岁的姑娘转眼间变成了二十多岁的少妇。胡氏很万琉哈氏却都是简单素雅的衣裳,头上也就戴了两三支玉簪,大概也是存着不想先声夺人抢了嫡福晋风头的想法。

“她自然不甘心的,可谁叫她没有个健康又聪明的阿哥呢。”瑞常在索绰罗氏附和道。这段日子令妃仗着乾隆怜惜她,勾住乾隆不叫她往别的妃嫔宫里去,可是在后宫引起一片不满。她们三人正是新贵得宠的时候,猛然受冷落,心中的滋味可想而知了。再者,她们这些满蒙出身的妃嫔素来是看不起包衣出身的妃嫔的,令妃这般作态,更是叫她们不屑一顾。

“去打听一下,皇上今天点了谁伴驾。”趁热打铁,她希望能尽快再怀上一胎,这样才能确保贵妃之位不至于旁落他人手里。

“回娘娘的话,正是。”敏宁不敢有丝毫松懈,“那是承蒙皇上看得起罢了。”

又是令妃!太后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把这个狐媚妖精骂了个遍。她抿了一口茶,道:“令妃,有生养,服侍皇上也有十四年了,”看着乾隆高兴的脸色,太后继续道,“只是出身不高,包衣奴才,能位至妃位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怎么能继续晋封呢?皇上说她侍奉你多年,但愉妃、舒妃的资历比她更深;再者,愉妃跟舒妃的儿子都是天资聪慧的,哪像令妃的孩子那样病歪歪的,哀家看了也觉得不大好。当年圣祖爷在世时,三位皇后、两位贵妃乃至四位妃位,几乎都是满洲著姓出身的,如今你后宫主位上太多包衣奴才出身的妃嫔了,外头大臣们即便不说,心里只怕也是不痛快的。”

五月十九便是入宫复选的日子。敏宁登上了骡车,在满军镶蓝旗都统的带领下踏入了皇宫,住进了钟粹宫的后殿,惠宁则是去了储秀宫。跟敏宁同一个屋子的还有礼部尚书德保之女索绰罗氏、台吉乌巴什之女霍硕特氏以及参将富谦之女富察氏。因为从前跟富察氏有过一面之缘,所以敏宁跟她走得也比较近。

比起鄂府的平静,宫里的新年可是喜庆许多。新进宫的戴佳氏扶了扶髻上那支乾隆赏赐的镶宝双层花蝶鎏金银簪,微微抿了一口小酒。去年宫里就只有她这个新人,一进宫就得到了皇帝的垂爱,一个月里头是七八天的时候乾隆都是宿在她的永寿宫中,可比后宫第一宠妃令妃还要得宠。不仅如此,她还打听到了皇帝已经命内务府著好了嫔位的宝册跟金印还有吉服,礼部的人也已经在挑选吉日,说不定过些日子她就是名正言顺的嫔位娘娘了。

万岁!敏宁正要扯开嘴角笑出来,又想到之前王嬷嬷的仪态教程,便迅抿了抿唇压下笑意,微微点了点头。

敏宁绞着帕子,鄂府里的天花病情算是抑制住了,但她玛法的病却是不大好了。人老了就格外心疼孙儿孙女,即便鄂昭是庶出的,但鄂尔泰也一样喜欢。骤然没了个孙女,给病中的鄂尔泰不少打击,如今他的病是越厉害,张太医都已经叫众人备下后事了。

六月二十三,皇后于坤宁宫诞下皇五女。出了月子之后,鄂府里有诰命的女人都进宫恭贺了一番,回来也是好一番讨论。如今皇后可谓是春风得意,一个阿哥一个皇女,真真是应了那句“三年抱两”;有了孩子就越温婉的性子,更是叫她越能够得到皇帝的喜欢。

其实这次除了给五阿哥、六阿哥相看福晋之外,乾隆还想着要给两个已经成婚的儿子指个侧福晋的。这些个女孩子当初,完颜氏已有十二,正好可以参加明年的大选;剩下的几个小姑娘最大的也不过十岁,再多留意几年也不是问题。相定了完颜氏为永珹侧福晋之后,太后便笑着叫人送来了点心跟热茶——女孩子吃相很重要,要讲究端庄礼仪,这也是相看的一个重点。

对哦,自己外祖父的礼物还得准备呢!敏宁一拍脑袋,差点忘了。

回府后的第一个惊喜就是,敏宁的六婶喜塔腊氏终于怀上了。从敏宁刚出生那一年也就是乾隆八年,喜塔腊氏跟她六叔鄂谟完婚到现在,足足八年了却一直没有消息。眼瞧着下头的庶子庶女接连出生,喜塔腊氏终于有了喜讯,可把她跟鄂谟给乐坏了。

傍晚不太热的时候,很多人都喜欢出来走走。听她额娘说,东边的庄子上个月才搬来了人家,想来就是傅恒大人的夫人瓜尔佳氏了。听说傅恒跟他妻子鹣鲽情深,只是这回乾隆带着傅恒去了避暑山庄,瓜尔佳氏一个人在家里也无趣,索性带着两个儿子到庄子上避暑来了。长子福灵安是庶出,生母早逝所以一直养在瓜尔佳氏身边,跟瓜尔佳氏就如同亲母子般;二子福隆安今年才五岁,是瓜尔佳氏嫡出的儿子。

令妃身边的养颜膏都是用上好的鱼骨胶、桃花粉、芦荟还有玫瑰花汁等做成的,外头是想买都买不到。冬雪原本还有些可惜那两盒被丢掉的养颜膏,不过一听罢令妃说要赏给自己,便连忙谢恩。自己主子二十几岁的模样看着就跟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般没什么区别,就是这样好东西的帮助呀!

乾隆也是有几分急才的,便笑着道:“上书房刚刚下课,我便带着永珹他们给皇额娘请安来了。”扫了一眼那些个乖巧的垂眸敛眉的小姑娘,“和婉今日怎么不在皇额娘身边?”

“只是传言而已。”博尔济吉特氏笑道。

“原是太后召见五阿哥,听说咱们几个伴读正随着五阿哥温习功课,便一并宣见了。”鄂福宁道,“不单是我,另一个伴读也得了一样的赏赐。后来我无意中在五阿哥面前提起了妹妹的生辰,那对錾金玫瑰簪子还有翠玉戒指就是五阿哥给准备的。”簪子是给妹妹的,那戒指嘛,则是他借着五阿哥给自己额娘尽孝的。

“不过是路上遇见令妃娘娘,跟她说了几句话罢了。”永琪回道。

“是。”李玉回道。

敏宁让珍珠把今天的功课先送回自己的屋子里,自己则是带着珊瑚、翡翠一道去了瓜尔佳氏那儿准备用膳。这具身子才五岁,针黹女红也得满六岁之后才正式学习,所以敏宁也没有准备什么贺礼,只挑了自己亲手写的贺词以及抄写的经文。这也是瓜尔佳氏给她看过后决定的。

哦天,乾隆!饶是敏宁再好的修为也要破了,看着她瞪圆了原本就圆滚滚的杏眼,乾隆哈哈大笑了几声,便让敏宁不必谢恩,直接让她出去了。

皇家规矩多,小小年纪的皇孙公子就已经养成了严肃而庄重的表情,可永琪内里到底也只是一个七岁多的男孩,乘着马车出来难免想要撩开帘子看看外头的情况。耳边听到的是热闹的吆喝声、嬉笑声,永琪偷偷地看了一下自己的皇阿玛,见他拨着玉扳指闭目养神,便轻轻地撩开了帘子露出一角,朝外头看去。

此事一出便引起轩然大波。因为又是前朝的事情,太后便是有心劝说皇帝不要大动肝火也无法开口,交泰殿那个“内宫妇寺不得干政”的牌子还立着呢。好在这也只是乾隆气在头上的决定,后来仔细翻查册文之后,张廷玉便上书指出翻译并没有错,这才让刑部一众官员松了一口气。

瓜尔佳氏确实知道自己这个丈夫的性格的,便把敏宁搂在身边,道:“我跟你阿玛商量过了,你已经五岁(虚岁)了,开春以后便给你寻一位教学的师傅。人咱们也都相看好了,是咱们旗下的包衣,姓黄。如今我已经叫人拾掇好了西偏厢,三月之后你便跟着师傅读书吧。”

这是敏宁第二次去自己的玛法鄂尔泰的院子。虽然鄂尔泰六个儿子并没有分府,但实际上都是各自住在各自的院子里的,鄂尔泰因着是家主所以居于主院。

“那自然是可以的。”瓜尔佳氏爽快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