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之中,包衣出身的妃嫔不少,但晋升度如眼前这位的便是罕见了。永琪只是微微拱手行了一礼,道了声“令妃母好”,便想绕过她。只可惜,令妃却是出声叫住了他。

“多谢大人了,只是皇上还等着杂家回去禀报,也不便多留了。”李玉眼尖地扫到了鄂弼、瓜尔佳氏还有敏宁的存在,也把他们三人出席哈达哈生辰的事儿记在心上,回去以后还得给皇上说说。

“儿子谨遵皇额娘教诲。”乾隆也知道自己皇额娘有她的思虑。乌拉那拉氏从前在府邸的时候便是自己皇阿玛钦赐的侧福晋,便是如今封为皇后也不算出奇,只是她的性子素来不讨人喜欢,乾隆便是再喜欢美色也不可能对着一个终日“忠言逆耳”的妃嫔。不过既然乌拉那拉氏甚得皇额娘喜欢,给她这样的名分也并非不可。

“奴才听鄂容安说过,四阿哥性情温顺,五阿哥天资聪慧,六阿哥才兼文雅,俱是不错的。”为人臣,适当拍马屁这一项功夫绝对要修行到家。鄂尔泰虽然不再朝为官,但说起好话来也是叫人听着心里舒服的。按着皇帝的意思,这位五阿哥极有可能是现在皇帝有意栽培的储位继承人,所以再赞叹一番才对。“今儿见到五阿哥,倒是奴才的福气了。听说五阿哥精通国语,可见也是随了皇上的聪敏大气。”

夏天的御花园风景如画,乾隆负手沿着石子路走着,对着满园子的紫姹嫣红半点欣赏的意思都没有。今儿跟着乾隆的总管太监李玉小心翼翼地陪着,生怕这位帝王再动怒——领太监吴书来便是因着皇上无名火作而领了二十大板的。

西林觉罗家家教甚严,鄂尔泰这一支尤为严厉。鄂尔泰六子,没有一个不是在鄂尔泰严格地教导下成才的。只是对于敏宁这个这一辈里唯二的姑娘,哪有人舍得叫她按照自己从前的学习方法学习呢?鄂弼见自己女儿似乎被自己这个动作吓到了,咳嗽了两声才道:“听你额娘说你已经学会了《千字文》,《论语》也会几段了。”

“那些都是去年的料子,哪里比得上今年的柔软舒坦?”瓜尔佳氏温柔地否决了,“今天进宫给太后还有皇后请安,听说七阿哥感染风寒正病着,可见这天气变化是有多让人措手不及。七阿哥身边那么多人照看着,还不是照样病了?”

“我在家里闲得没事,便来找你说说话。”富察氏抿了一口香茶笑着道。她的丈夫鄂容安每天下朝后都要到上书房去给诸位阿哥教习骑射,她的两个儿子也是补了御前侍卫的差职。长子鄂岳为正五品三等侍卫,次子鄂津则是正六品蓝翎侍卫,所以白天丈夫、儿子都是不在跟前的。反正无事可做,便来找瓜尔佳氏聊聊天,也好打时间。

没有擦掉了脸上大红的胭脂,鄂敏宁倒是在乌雅嬷嬷的服侍下换了一身大红色的棉袄,便被抱了出来让瓜尔佳氏带在身边。寻常的孩子一下子见那么多生人只怕早就要哭了,好在鄂敏宁是个穿越的,内里是个二十四岁成年人的灵魂,所以见到这么多人也只是把头埋在瓜尔佳氏胸前。

“我自然知道。”人人都说先帝脾性乖觉难以捉摸,但鄂尔泰却觉得当今圣上虽然看着比先帝脾气好,但性情其实也是诡谲的。他纵容满臣汉臣交恶,不就是为了怕他跟张廷玉同气连枝左右朝政么?

“喜欢是喜欢,可就是太贵重了。”敏宁嘟着嘴道,“那对羊脂白玉的玉如意,哥哥是怎么得来的?”

瓜尔佳氏已经叫人送来了热乎乎的点心跟茶水。鄂福宁咬了一口翠玉豆糕后才道:“那是太后赏给我的。”

“太后?!”饶是瓜尔佳氏也惊到了,“好端端的,太后怎么给你赏赐东西了?”

“原是太后召见五阿哥,听说咱们几个伴读正随着五阿哥温习功课,便一并宣见了。”鄂福宁道,“不单是我,另一个伴读也得了一样的赏赐。后来我无意中在五阿哥面前提起了妹妹的生辰,那对錾金玫瑰簪子还有翠玉戒指就是五阿哥给准备的。”簪子是给妹妹的,那戒指嘛,则是他借着五阿哥给自己额娘尽孝的。

“真是胡闹。”瓜尔佳氏满脸不认同,“五阿哥是你的主子,你怎么能叫阿哥给你准备礼物呢?你玛法才跟你说过,在宫中要谨言慎行,你倒好,转眼就忘了。”

“额娘~”鄂福宁道,“要不是为了给小丫头送贺礼,我怎么会跟五阿哥说这事儿呢?您就饶了我吧,别告诉阿玛,就说那是我托人送出来的。”

敏宁鄙夷地看了鄂福宁一眼,道:“原还以为哥哥变成熟了呢,结果一回来就跟额娘撒泼,半点男子气概都没有。”你这个鄂福宁,随随便便地就把妹妹的生辰告诉一个不认识的人,真该叫阿玛狠狠揍你一顿才是。

“你个小丫头还取笑我!”说完鄂福宁倒是从瓜尔佳氏身边弹开来,伸手就去捏敏宁脸上的肉。

敏宁哪里会就范,连忙撩开帘子跑了出去。

过新年总是一件让人痛苦又快乐的事情。西林觉罗家满门亲贵,来府上拜访的人络绎不绝,前头的大老爷们在吃酒聊天,后头的女眷们则是在畅谈各种小道消息。前几年敏宁还小,所以除了亲近的人家之外很少跟着出门走动,今年却不一样了。一天里红包收了不少,但她的小脸蛋也被捏了无数次,再多的礼物也平复不了这种被人蹂丨躏的感觉。

等过了初五,皇帝又开始正式上朝,这样的状况才总算少了些。敏宁这才松了一口气,开始盘点着这个新年得到的红包还有各种零零碎碎的小东西。红包里的碎银都叫瓜尔佳氏收起来了,剩下的小镯子小挂饰等就是敏宁自己保管着——其实也不算她拿着,那是交由乌雅嬷嬷给收好的。就在敏宁抱着自己的私房滚在床上自娱自乐的时候,瓜尔佳氏却在外边接见了一位宫里来的人物桂嬷嬷。

原来是太后在宫中无聊了,想要诸位二品大官的夫人带着自己的女儿进宫见一见。算起来,宫里的阿哥中除了大阿哥永璜已经成婚之外,三阿哥永璋身边也就只有两个格格服侍着。就算皇帝再厌弃自己的儿子,也不能叫自己儿子不成家的;再有,四阿哥也有十岁了,出孝后也该指婚了。所以其实这回是给三阿哥还有四阿哥相看未来福晋,只是此事必须低调,才会把一众外命妇还有各家闺女都宣召进宫。

瓜尔佳氏接到旨意后立刻把敏宁叫到身边,一字一句地给她讲解着宫里的规矩。怎样行叩拜之礼、怎样回答太后的问话,目不能直视凤颜,坐着的时候双腿要并起来不能放松……一拨一拨的话说得敏宁头昏脑胀,才放了她回去沐浴更衣。

第o11章皇后从孙观音保之女博尔济吉特氏年纪是最大的。她父亲是和硕额驸,在雍正十三年二月病逝,生母早逝,所以一直由嫡母和硕淑慎公主抚养。

太后看着拉着和硕淑慎公主在一旁说着话,眼睛却是将下头几个姑娘的表情动作都记在心上。皇帝说了,博尔济吉特氏是要指婚给永璋的,那孩子虽然被训斥过,但好歹也是皇子阿哥,就算将来是个闲置亲王,也总得指婚一个好的姑娘家才行。淑慎自守寡之后就一直居住在京城,想必这门婚事也不会拒绝的——其实就算人家想拒绝也没用,皇帝一道旨意下来,还不是要强颜欢笑地接旨。

淑慎公主知道自己这个养女将来的前程也就这样了,她不是自己亲生的,算不上皇家血统皇帝又有这个意思,她也没法拒绝。

敏宁跟在场的人都不熟,瓜尔佳氏又跟几位夫人一起陪着太后嗑唠去了,索性就乖乖地坐在下,用视线描绘着帕子上的花纹。一边的博尔济吉特氏见到这个小姑娘闷声不吭便以为她害怕,于是温声道:“妹妹怎么说话了?”

敏宁撩起了眼皮,见是一个大姐姐模样的女孩,便道:“额娘说的,在宫里要少言。”

博尔济吉特氏笑道:“妹妹不要怕,太后最是慈祥了。咱们今日进宫来也是跟太后说说话解解闷罢了。”

敏宁扬起脸笑了笑:“姐姐是随哪位夫人进宫的?”

“我是跟着额娘进宫的,便是坐在太后身边的那位和硕淑慎公主。”博尔济吉特氏微笑着道,“妹妹看着年纪也小,大概也是咱们这儿最小的一个了。妹妹几岁了?”

“刚过了五岁的生辰。”敏宁见博尔济吉特氏说话温声细语,丝毫不像是蒙古人,“姐姐是蒙古人吗?”

“我虽是蒙古人,但却是在京城长大的。”博尔济吉特氏回道,“不过也有幸随着皇上去蒙古瞧过几回。”乾隆喜欢出巡,和硕淑慎公主又是外嫁蒙古的公主,虽然回京守寡,但偶尔也捞得到伴驾出巡的机会,博尔济吉特氏自然也可以跟着。

“真好,我也想去看看。听我玛法说,蒙古地域辽阔,策马奔腾的感觉一定很棒。”敏宁也渐渐地拉开了话匣子,“我郭罗玛嬷府上有个很会做奶豆腐的厨子,听说就是从蒙古来的,我特别喜欢那滋味。”

“原来妹妹喜欢吃奶豆腐。”博尔济吉特氏轻笑着道,“将来有机会,我便请妹妹吃一顿。”

这边敏宁跟博尔济吉特氏聊得开心,那边太后也注意到了,便道:“跟乌娜一块儿的那个女孩子是谁呀,瞧着面生。”

瓜尔佳氏回道:“是奴婢的女儿。”

“原来是西林觉罗家的姑娘,看着就有福气。”太后眯着眼微微回想了一下,“你可是还有个儿子,给永琪那孩子做伴读的?”

“正是,也是皇上看得起那泼皮猴儿罢了。”瓜尔佳氏笑道。

“哪有你这样说自己儿子的。”太后对鄂福宁的感觉倒还挺好,挺乖巧的一个孩子,“永琪跟哀家说了,你家儿子读书也是好的,有他陪着永琪相互鞭策,也是叫两人都学有所成。”

“太后说得是。”瓜尔佳氏想到自己儿子这回回家被考究功课时回答的那一叫顺溜,心中也是觉得上书房师傅的教导果真是极好的,便道,“那也是上书房师傅们的功劳。”

于是,话题便扭转去了上书房各位师傅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