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见她捡了好些小石头,竟不知是做了手链。她把两条彩石手链塞进荆和的手中:“还有,替我转告沈清,她那一石头打得真好。”觉得事情也算交代清楚了,放心的抖了一下肩上的包袱昂离去。

“蔚然,你怎么了?荆和,你快来!”

孙掾史粗眉牛眼大鼻头厚唇,三十多岁左右,整个人看起来横生虎气,也对,长得不凶一点怎么能唬住贼人。孙掾史厚声厚气道:“程少侠今晨还多亏您出手相救于小女,老孙我着实感激不尽。”

踏着朦胧的月色漫步走在寂静的小镇里,前方有处三岔口,向左手边拐去,直走,不远处就能看见一棵参天大树,像是小乡镇的中心。树上挂着几盏灯笼,还装饰着无数的红黄布条。蔚央跑至跟前,仰头看着那些飘荡的红黄。

蔚央抿唇不语,她有点后悔听了荆和的鬼话,准确来说她怯场了,想想若是触怒了赵苻岩她这条贱命还真是岌岌可危,但是此时却不能临阵脱逃,实在是要老命了。

“是鬼芨,阿央她……”听到这六个字,他额头的血管接二连三的跳了起来,他命令道,“快点!把她平放在榻上!”

景炎帝在筵席上没见到蔚央,说实话心里有点空落落的,瞧着笑颜如花的陈锦曦他又开始走神儿。庄惠太后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儿来,淡淡的道了句:“皇后病情严重否?”

荆和捧着她的手臂擦药又狠狠瞪她一眼:“你活该,让你捣蛋,都这么大了,都不觉得羞。现在我才觉得父亲送我去公孙先生那里学医实在是一个明智之举,不然现在你受伤了谁来为你这个闯祸精瞧伤。”

唐妙冲嗖的一声又不见了,蔚央躺回床上睁着眼睛看着黑暗的上方怔。就在昨天熙和公主生辰的时候行书已经打包出宫了,夜里孤独的时候又想不起叫谁来陪她说说话。心脏又开始隐隐作痛了,用手揉了揉,不成想越来越难受。

“做什么?只是摸一下额头,怕朕会吃你?”这是他啼笑皆非的表情,蔚央心里感叹道:原来他还有这种表情啊。

蔚央没好气的说:“要死了!”

景炎帝的手停在半空中,气氛有那么点尴尬。

现在嫌疑人有七个,蔚央觉得夙篱的嫌疑最大。那日之后夙篱像是喝了忘川里的河水一样,那件像是从她记忆力抹去了似的,她又不敢当面去问夙篱,她害怕自己自大猜错了,不仅冤枉了人还暴露了她也搞不明白关于她是谁的秘密。她只能独自一人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

蔚央隐约觉得自己摊上什么大事儿了,可脑子里又是一团浆糊,反正她今晚算是知道这个原主并不是二等宫女那么简单。

“呃……本宫曾经看的一个话本子。讲的是某个朝代,有个孟大学士有女名丽君,才貌无双,许配云南总督皇甫敬之子少华。国丈刘捷之子奎璧欲娶丽君不成,于是百般诬陷孟、皇甫两家。丽君男子装扮潜逃,后更名中试入朝堂,官拜兵部尚书。又举荐武艺高强的未婚夫皇甫少华抵御外寇,最终大获全胜,皇甫少华封王,丽君也位及三台。父兄翁婿同殿为臣,丽君却拒相认。”

景炎帝今日的着装与蔚央是同款,只是衣上是用银丝绣线,绣线绘出来的是一副蛟龙戏珠图案的冕服。头上的冠冕前后都有十二珠的五彩琉珠,珠子轻轻相击出细小的声响。

蔚央这一病就是七八天,好的差不多之时景宫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

折腾完这些,蔚央打了个哈欠,托着沉重的步伐进屋睡了。

行书和翰墨都出来了,看见方修仪均是怯怯的垂下头,不做他说。

男人没有将手中的书交给她,倒是与他的手一起背在身后,就那么负手而立。蔚央这下看见男人的面容,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面前的男人比这下午的太阳还要耀眼。

她甩了甩胳膊,这身子明明很好的,可是终究还是去了,不得不说当时生的事情对她打击有点致命了。她同情原主,为她花一样的年纪就凋零而感到遗憾。

景炎帝不顾太后反对,愣是连续宿住在昭纯宫半月之久,这后宫所谓雨落均沾的规例也是被一个低贱的奴才打破了。陈淑妃等妃嫔多次要去给新皇后请安,可是都已拒之门外收场,无数的风言风语在偌大的景宫传来传去,而当事人却是未踏出昭纯宫一步。

“不要!”只是行书这句话出口到底是晚了一秒,蔚然来不及反应,后背就狠狠的挨了一掌。

蔚然松开了行书的手腕,朝她趔趄了两步,身子一个不稳便扑在行书的怀中,她借着最后一点力气道:“见到……你没事……其实挺……开心……的……”

“蔚然,蔚……”蔚然已经瘫软在行书的怀中不省人事了,行书红着眼睛怒斥道,“翰墨,看你都干了什么!”翰墨这时才注意调戏行书的竟是他们在杞国皇宫的主子,当下冲跪在地上看着奄奄一息的蔚然颤抖着声音道,“怎么会?怎么会是她?”

阴沉沉的天空压抑太久了,终于落下了细小的雨泪,用青石堆成的倾斜弯曲小巷路上渐渐地被雨泪染湿了,墙角的青苔更加的青绿了,歪脖子树似乎是在一夜之间抽出无数颗嫩芽,嫩绿的嫩芽已经染满了枝头,吹来的清风伴着淡淡的青草味……

蔚然想起来了,她有个爱说梦话的习惯。

那还是一个住在忏思宫的夜晚,她被奇怪的噩梦折磨了半天,惊醒后身边站着的满眼闪着奇异光芒的行书,那时候的她只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具体的却说不上来。如今才醒悟过来,事先屋内明明熏得的是杜衡,醒后却是一种令人恍惚的香味,行书能叫出蔚然的名字定是在那时催眠了她。

所幸的是翰墨那一掌有所保留,不然她真的就得再来一次穿越了。

翰墨还稚气的脸堆着愧意,行书则是面色清淡的没什么表情。蔚然无声的笑了,一不小心自食恶果,笑岔气了,难受的她直翻白眼儿,导致她直接昏死过去。行书掐着她的人中,她手上的力道很大,蔚然痛的嗷嗷直叫。

养伤的几日,行书翰墨这对姐弟俩都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她,总觉得又回到了住在漱玉轩的日子,只是他们不再如以前一般有言语上的交流,气氛也不再其乐融融,这种如同陌生人的氛围让蔚然很悲伤,她怅然若失的快得抑郁症了。

春雨连续下了三日,第四日的清晨终于是放晴了。翰墨从某处冒出来后,瞧见行书正在一口古井前打水,他跑上前来道:“姐,让我来吧。”

行书拭了额头的细汗看了他一眼便让开,翰墨上前躬身用力拉起一桶清凉的井水,水满则溢,井边倾洒着一些水。

行书瞧着翰墨沾了泥渍的靴子,眯了眯眼道:“昨晚干什么去了?”

翰墨步伐稍显混乱,抿了抿唇将水桶提到厨房,转身看着行书探寻的目光,他垂头坦白:“是郡守府。”

行书拧眉,翰墨忙解释道:“不过我有一个重要的现。”行书看着他等他说下去,“当今尚书令孟骅的公子孟长渊竟然在郡守府,你说孟家会不会是和主人也有来往?”

行书抬手捏着下唇皱眉沉思着,这时翰墨高声道:“她好像要走!”

行书见翰墨指的是屋外,她转眼看见蔚然背着行囊已经朝他们走来,她脸色呈现病态的苍白,嘴唇干裂,人倒是挺有精神的,说话的声音仍是琅琅然:“非常感谢这三天托你们姐弟俩无微不至的照顾,我的身体已经无恙了,是时候告辞了。”

蔚然扯着僵硬的笑脸转身就走,却被翰墨先叫住:“蔚姑娘,你的伤还未痊愈,还需要在休养一段时间。”

翰墨的关心让蔚然凉彻到底的心稍稍回温,可是她觉得的心里还是憋屈的厉害,一百八十度的转过身一双圆眼怨念的看着他们:“说心里话我还是不能原谅你们,我那么信任你们姐弟俩,可是你们……”她顿了顿缓了口气道,“骗我就算了,陷我于不义这个我就真的不能忍了。先前我对晏行书你说的关心的话,现在我全部收回!我这个人应该是很记仇的,以后江湖相见大家都是仇人。”

说她矛盾也好,别扭也好,她当时再次见到行书时心里确实认为她没事就放心了。可是这三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和她解释,就算是编个理由来糊弄她也不愿意,对她到底是有多不屑。

反而是她自作多情了,到底是把真心用错了地方啊。

一厢情愿的亲情,不得已放弃的友情,死了无数次卑微到尘埃里的爱情,蔚然认为她的人生简直就是一个可笑的大悲剧。

翰墨看着愤然离去的背影,那背影带着些许寂寥和凄然,他忍不住开口问行书:“姐,这样好吗?”行书眼里有一层淡淡的抹不开的云雾,她反问道,“你说呢?”

蔚然背着背包低着头心情很低落,连走路的心情都没有了,整个人干脆瘫坐在路边的黑石头上。

连续下了三天的雨,蔚然是穿着木屐一路走出来的,此时白色的袜子已经糊了好些稀泥。

她幽幽叹道:“脏了就脏了,反正没人关心我,以前是,现在也是,将来也不会变。唉……”末了气叹的更重了,像是一头生了重病的老黄牛,恹恹无力。

春日的阳光越来越暖了,路边的榕树已经舒展开大片儿的嫩绿的叶子,野草丛也生出几株蓝的白的小野花,晶莹剔透的水珠像是甘露一般灌溉着新生的嫩绿,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人们春天已经完全的走到这个世界。眼睛只是那么不经意间的一瞄,她直接就从石头上滚下去,倒霉的粘了一身的脏泥。她忙不迭的撑地起身,脚步朝她渐近,蔚然的能力像是受到了极限考验一般,奋力站稳后抬脚就跑。

死命的疯跑,木屐不知跑去哪里了,袜子糊在泥里脏的不成样子,胸口像是被一双手撕裂般难受,抬眼却看见索命鬼一副淡然的站在她路前方。

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蔚然又艰难的咽了口气,苍白无血色的脸多了些坚毅,她从腰间取出短刀匕:“抓我回去吗?难道我说的还不够明白,我是蔚然,不是那个又傻又笨的蔚央!”

赵苻岩见到蔚然亮出在阳光下刺眼的刀具,眼眸微沉:“我知道你是谁。”

蔚然整个人被整的很毛躁:“那你突然出现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啊?”

赵苻岩抬脚欲走近,蔚然突地竖起匕指着他颤声喝道:“你、你别逼我!”

赵苻岩像是知道蔚然没这个勇气杀人,无畏的逼近她,蔚然被这种左右不定的情绪折磨的痛苦的闭上眼睛,手上的匕骤然滑落,落地之时出了单调的声音。

视线一片恍惚,身子摇摇欲坠。

赵苻岩把她带入怀中,支撑着她的身子,又垂头在她耳边低声道说:“我不逼你,也不拦你。”

蔚然额头抵在他的胸前,双手抓着他的肩膀:“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反悔的就是孙子!”

良久他才极轻极淡的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_:3__各种神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