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泽纪惠踏入教室,第一眼便看见了红的少年。相比起围成三三两两的小圈子,坐在自己座位上的赤司征十郎格外显眼。似乎是认出了女孩的脚步声,本来正在转着笔翻书看的少年抬起头来看她,女孩摇摇手上的纸袋。“要吗?”

在开学礼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拍班级照。今届应试生整整有五班,人数奇多,而且各种色的人都有,神泽纪惠的啡混在人群之中不算起眼。然而女孩的存在感,也并非全然建基于色之上。

赤司征十郎走上前,伸出手来调整女孩的手指。指间的关节应该弯曲到什么程度,五指之间应该相隔多少距离,他一一为她示范。女孩有一双漂亮的手,十指纤长白晢,即使是关节处也丝毫不显粗大,指甲也是修剪得干净整齐的椭圆形。红少年一边漫不经心地拂过她微凉的指尖,一边轻声指示。神泽纪惠按捺着想要逃开的冲动,定下神来听他指示,“这样……嗯,对。”

“更强了。”

由于传言之中牵涉到了赤司征十郎,似乎事态便走向了奇怪的方向。这种奇怪并不是基于对赤司的了解,相反,是因为不清楚他的底细,才会愈传愈夸张吧。

然而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吧。就算没人对他说过这一点,神泽纪正自己也很清楚──从始至终,需要对方陪伴的,一直都是自己。

“想好了吗?”红少年将自己的生牛肉碟子推过去一点和女孩分享。

要让身处同檐之下的人不好受,方法实在太多了。

虽然同样穿着袴,但彼此的纹样并不一致。黑少年穿的是黑白直纹的式样,他已经比自己的姊姊高出一个头整了,因为头颜色不同的关系,乍看上去并不会让人觉得像双胞胎,反而让人觉得像是情侣。身高差刚刚好,神态也比一般人亲密得更自然,赤司征十郎想起了推特上的照片,双子在海滩上玩耍的午后,少年背着女孩的影子,阳光之下两个人灿烂的笑容。

神泽纪惠把手放到男人的手背上,凑前身子去看他红色的眼眸,四目对视之下,神泽纪惠仍然不能免于避开他注视的命运,眼睛只好落到他的唇上。

电话仅仅响了两声便被接起,看来对方也守在旁边等候来电──只不过等的是不是她这一通,就不得而知了。神泽纪惠率先开口,语气平静有礼,完全是对长辈应有的态度。

他的确是无法忘记那一个拥抱。

他伸出来的手,像是某种请柬,女孩及时抓着了他给出来的机会,同时也听到了结界粉碎的声音。赤司征十郎与她站在无形之墙的两旁,而现在他亲手斩开了一道口子,容她从中通过,成为他其中一个亲近的人。

背后传来了女孩的声音。赤司微微侧过身,让她看得更清楚身前暗橙色的篮球。红少年轻轻抛了一下球,手上传来了粗砺的触感,这一个篮球的手感意外地适合赤司,“家里的篮球快要用坏了,就想着再买一个看看。”

她从未对一把声音有这样大的反应过。换个说法,说是着魔了也不过份。明明在日常里面,听着其他人的声音也没有类似的反应──比方说大哥和纪正,他们的声音也不是不好听,可是神泽纪惠能够如常与他们交流。赤司不同,每次听到他的声音都像是经历了一次小规模的爆炸,又或者是用指尖触碰带静电的东西。神泽纪惠一度认为这种症状不会持续太久,然而它随着年月渐渐加重,到现在她再没有足够的把握,可以在不被人看出不对的情况下与赤司交谈。

赤司抬眸看了一眼女孩。

究竟这件事是怎样走到如此地步的?

准嫂嫂正好是骨科出身,黑青年便叫她看一下病情纪录,虽然这间医院是有名的专业,作为家人还是希望再确定一下没有任何后遗症。这个举动算是未来嫂嫂的示好,实际上也无甚可指摘之处──如果病情纪录里面没有她不想公开的东西。

脚踝受伤已经有大半个月,就算说不上已经痊愈,也不需要由其他人和她一起走了,赤司至今还坚持着送她到篮球馆,这一点让神泽纪惠有点惊讶。

这条路不是赤司自己的选择,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啡女孩转过头去,正好对上了赤司征十郎的红眸。

“幸好没有骨折。”医生举起了x光片,迎着灯光仔细地看,“如果可以的话,学校方面还是先请几天假比较好吧?就妳目前的情况看来,我建议妳留院观察,这里有护士,照料起来也比较方便。”

女孩撑在地上的手松开,粗砺的触感从掌心退去,左足力一蹬,神泽纪惠以这道力向前奔跑。

女孩下意识看看四周,“是吗?”

帝光中学篮球馆,一馆。

红少年微微倾前身子,摆出聆听的姿态,双肘放在膝上,十指交叉成拳。

还以为小赤司会喜欢更加讨喜点的女孩子呢。

“开学见。”

女孩落座的时候,身边的私语此起彼落,很多人都不明白帝光的用意是什么。神泽纪惠看看在青峰旁边的黑子哲也,她曾经看过一次帝光篮球队的练习,要说最令人惊叹的技术,想必是这个人一手传球的技术。

“才不想被暑假要回校补课的人说”

神泽纪惠静静地看着他。

神泽纪正拿着自己的背囊走下楼梯的时候,女孩刚刚将早餐上桌。

赤司征十郎放下了水樽。他的头上还搭着毛巾,双颊上有汗水流下,同他一起坐在长椅上的黄濑凉太一闲下来就开始刷推特,而且自觉地负责报告有趣的讯息,例如这个︰“咦游泳队那边的全中预选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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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太好了,正正就是我想说的话。”神泽纪惠再次拌了拌拿铁,没有用正眼看姬城绫夏,她终于厌倦了这样的兜圈子,而是选择直接撕破了表面上的和平。“指控别人,是需要证据的。没有证据那种叫诬陷。”

两个人走到了地面,神泽纪正扔下了最后一句话,然后就扬长而去。

标准的谈话完结方式,赤司征十郎确认了时间,时间竟然刚刚好。“嗯,有什么事情我能帮上忙的话,也不要犹豫。”

赤司征十郎自然也看得见她的异样。红的男孩眉心一皱,然而她下一秒便逃离了他的眼神,看向神泽纪正的时候又恢复了笑意。“回去吧。”

“你的鞋柜里有没有奇怪的东西”

因为桌子靠近餐厅角落的缘故,愈是迟来的人,坐的位置就在愈外面。赤司征十郎来了以后,今天出席的人就全部到齐了,也就是说,他和神泽纪惠是坐在最外侧的人──以面对面的姿态。红的少年环观一周,将自己的运动袋放在神泽纪惠对面的椅子上,向众人交代了迟到的原因。“对不起,路上太堵。”

神泽纪惠正面朝他端坐,后面有个女生捞起了她一撮头忙活,赤司看见了她放在腿上的拳头紧握,似乎是为了什么事情而分心失神。女孩已经完全穿戴好,虽说在裙子外面还穿了围裙,但腰线仍然优美分明。赤司征十郎的视线漫不经心地从女孩的脸一路下移,由瘦削的肩头到围裙上的刺绣,由下摆的花边到纤幼笔直的小腿,眸中一点情绪都没有……至少神泽纪惠看不出来。

“对不起,我也没吃饭来着。”姬城绫夏是个懂得运用自己魅力的女孩,就像此刻,她脸上的表情相当无辜,而且确实脸色不好。“不介意我加入吗?”

“早上好。”有人推门进来,是赤司征十郎。神泽纪惠按灭了手机的亮屏,抬头去看红的少年。和神泽纪惠一样,他也穿着帝光的校服,唯独外面的白色外套被他拿在手里,上身仅穿着水色的短袖衬衫。

神泽纪惠的目光自然地落到红的少年上。

她刚回复他们的慰问,神泽纪正放在小桌上的手机屏幕便亮起来。

神泽纪惠也顺着投去一瞥。时值换人,在场边做纪录的桃井走向了浅蓝色头的少年,面向两人的少年马上就现了他们,举起手来远远打了个招呼。

赤司征十郎仍然漫不经心地托着腮,另一只手则是转着笔,又对正在商讨的人重复了一遍。“那道题……答案是b。”

赤司走出班房门口的时候,神泽纪正竟然还没走远。黑的男孩脱掉了白色的西装外套,领带也松了一点,听到后面的脚步声,他不动声色地一瞄,赤司却知道黑少年暗自等待的人不是他。

青年抬手止住她,唤了一声她的名字,虽然称呼相当亲近,但语气里还是透出了疏离。

母亲生前是个家庭主妇,曾经受过西方的高等教育,以她的条件,要做大公司的管理层不是问题,然而她却甘心在婚后辞职,放弃当日大有前途的工作,专心照顾儿女。她坚持晚餐是一家人维持联系的关键,因此不愿意假手于他人,请来的阿姨也只是负责打扫,其他事情一概不管。

她紧紧捂着嘴,不让自己出一点声音。

走到檐下的时候,雨丝也变得密集起来。神泽纪惠斜倚在墙上,正百无聊赖地看着雨景,旁边的大门倏然被推开,她一转眼,就看到了从里面急急走出来的桃井五月。粉女孩手里还拿着毛巾,神色有点担忧。

她清楚自己要付出什么,并且没有退让的打算。

而他在此刻太需要证据,来证明有些事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