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将赤司的举动……理解成她正在想的那个意思吗?

她所要确定的事情,就只有这一件而已。

即使和他说了多少句话,通了多少次电话,神泽纪惠仍然不能适应他的声线在自己耳边响起,那种感觉太深刻且强烈,几乎像是有电流沿着背脊一路游走,让她为之瘫软无力。女孩压着嗓子,清清喉咙,“有。”

“于是事情就这样了?”赤司问。

“我知道。”她说,“我没有心怀怨怼,或者觉得哥哥不体谅我的处境。只是我已经选错了一次路,起初是不想任何一个人担心,后来是不得不用另一个谎言去支撑最初的谎言。现在想起来,我的初衷已经成了肩上的重担,而我也没做到‘不让任何一个人担心’的地步。”

“而我认为监督的做法是正确的。”

赤司在觉察到女孩态度转变的同时,也意识到自己并不喜欢她这种做法。

简短而标准的对答,两父子已经重复过无数次了。有时候赤司会想,如果自己像神泽家一般有兄弟姊妹,情况会不会好一点。然而那只是无意义的设想吧?

另外两个人对待她的态度,是谁都看得出来的好。虽然没说过为什么以这样的三人组合出现,但医生大抵也猜到了一点。既然如此亲密──不,正因为如此亲密,得知对方有这样大的秘密瞒着自己,一定会加倍地伤心吧。

救护车到了。

一千五百米是运动会里时长最久的项目,也是距离最长的田径赛。连带女孩自己,女子组只有七个人,夺奖的概率差不多是一半一半。神泽纪惠唯一庆幸的地方,是正因为比赛太长,将群众的注意力都拉低,就算跑了最后一名,也不会有太多人注意到。女孩在场边随便做了点热身动作,踏上跑道前深深呼了一口气。虽然明知道她不会是三甲,但还是要用尽全力去跑的,这是基本的尊重。

红少年脱下了t裇,肌肉线条不算太分明,但如果相田父女这时候站在他面前,大概一眼就能看穿,这具身体经过无数次的锻炼,在有限的筋肉结构之中,自动选择了最优化的设置。赤司低头盯着地下一会,然后似是想起了什么,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这个任务看似轻易,实则非常抽象。

赤司征十郎看拿起了托盘,走到旁边的餐盘架前分好类,搞定之后就跟那人走了。或许是神泽纪惠多想了,赤司在经过她的时候,好像多看了她一眼。女孩也没有太过在意,想得太多对谁都没有好处,更何况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在对方表态之前安份守在名为“朋友”的圈子之中。

到底对她的善意,是出自知道她病情的同情,顾忌到两家打过交道的敷衍之举,还是有别的原因?神泽纪惠根本没有办法搞清楚。在他过于眩目的光环之下,女孩失却了应有的自信,彷佛她只是置身于别人身后的一道影子。

“诶……”神泽纪惠笑笑,“赤司君太客气了。”

看着赤司的时候,她的眼神又变了。

说什么都好像不对,特别是在这个特别的晚上。他明天就要去捍卫自己的冠冕,她总不能在今晚让他困扰分神。神泽纪惠洗漱过后就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出神。heart的前爪攀上床尾,摇着尾巴看神泽纪惠。女孩抬手招牠过来,然后一把拥着牠,像是抱着个巨大又温暖的娃娃。heart横卧着背向女孩,她亲了牠一下,嗅到了宠物沐浴剂的味道,顺手摸摸牠的肚子。

青年订的餐厅在中央区的银座七丁目。神泽纪惠等他找了地方泊好车子,然后和他一起走进餐厅所在的大厦。在飞机上面稍微睡了一觉,女孩披散着的头有点凌乱,她对着升降机里的镜子整理一下,神泽纪裕靠在壁上,一手放在裤袋里一手解开屏幕锁,像是在看邮件的样子。

“所以说,赤司君想要什么礼物呢?”

女孩还看见了姬城绫夏,正正就站在神泽纪正旁边,抱着纪录板和毛巾之类的,似乎在叮咛他要注意的事项。对方也看见了她,不过浅浅一笑便又转过头去,神泽纪正曾经问过女孩,她和姬城之间是不是生了什么,女孩当时搪塞过去,神泽纪正看她一副不欲多谈的架势,便没有再问──但这不代表他不好奇。

这时候赤司走到她身边,女孩看了他一眼,随意地开了口。

她们都不放心对方,正如神泽纪惠不将姬城约在人多的地方就不肯相信她会做出什么来,如果姬城知道要赴的约是僻静的地方,也绝不会来。

赤司征十郎看见神泽纪正在外面走过,便加快了脚步赶上黑少年。天气开始热起来,两个人都不再穿外套,在赤司征十郎的角度,正好看得到神泽纪正手臂上微微贲起却不过份的肌肉。游泳的确能让男生的体形变得标准起来,像神泽纪正这样长年游的,一般体形都会非常匀称漂亮。

还有一点神泽纪惠没有说出口。

考虑到之前生的噩耗,加上现在枝节横生,神泽纪惠的心神很可能一下子被扰乱,而这个时候她最需要的是静下心来好好准备考试。

如果说神泽纪惠是因为别人的目光而惴惴不安的女孩子,那也太过轻视她了。在过往整整一年之中,她都可以做到无视别人的看法而活着,甚至还在自己称得上单调的生活之中找到乐趣,神泽纪惠明显拥有一人乐属性,而且她还称不上一个人,她还有神泽纪正。

神泽纪惠赶到新宿的时候,已经接近六点半了。正值繁忙时间,目的地又是那种人烟稠密之地,女孩在道上堵得都要不耐烦了,车子才施施然到达。

在搞定神泽纪正的领结之后,神泽纪惠自己也被e组的女孩扯住坐下。

她从来没有尝试过像神泽纪正一样、像赤司征十郎一样,将自己的一部份生活切割下来,交给队伍,和其他人一起夺取荣光。女孩必须承认,这一刻,她有点跃跃欲试,这种与她过往截然不同的生活态度。

神泽纪惠到课室的时候,赤司征十郎还不见踪影。还有几分钟才到约定的时间,女孩放下手袋,打开了手机开始刷推特。

神泽纪惠拉好椅子,坐到赤司征十郎的对面,手里还煞有介事地拿着本子和笔。虽然感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为免病情反复,女孩在回校的第一天还是戴上了口罩。赤司看了她一眼,似乎有点意外她还一副病容。“没问题吗?”

神泽纪惠依言而行。助手取来了毯子,为女孩披上。

女孩再次戴上口罩。神泽纪正决断地拿起了她的书包,放在桌上,开始为她收拾,丝毫不避忌。

“a吧?a看起来最合理了啊。”

叼着一根pocky,女孩翻开了英语作业本。

神泽家三个孩子的关系一向都很微妙。

“嗯,会回来的。听上去很好吃的样子呢,纪惠。”

“对不起。”桃井显然是以为神泽纪惠怕食盒撞到她,也后退一步。

女孩把双手放在腹上,想要捂暖胃部,她的手心天生便比常人温热,只要一会儿就可以将肚子捂暖。今天早上喝的蜜糖水已经完成消化,现在胃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分明是该进食的时间了,她却毫无胃口,只想恹恹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