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师兄,这是提前解除委托的违约金。”

看到自家孙子在仅容一辆小轿车通过的青石弄巷道里横冲直撞地乱跑,老韦心里不住抱怨,老李家的闺女也太不讲情面了,撒个谎骗骗小孩子又不会伤到她一根汗毛,居然还一本正经的跟一个几岁的小孩子吵架,他今天可真是开眼了!

接受委托,扮演指定角色进行欺骗,那是工作。工作之外,她不喜欢骗人,即便是带着明显善意的谎言,李新城也不会做。

李爸爸低眼盯视头微卷,脸蛋红嘟嘟,双手扒着他家公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男孩,再抬头看看脸型微胖,个子不过一六五,跟小男孩没半点相似处的老韦,不由皱起眉头,老韦他不是没结婚,至今单身一人。哪来的晚辈,还是这么丁点大的!

画面上柳阿姨和孙婉绣面部情绪的变化抓拍得很清晰,俩人谈话声音的质量也不错,柳阿姨愤然针对她的恶言恶语,更是一个字不拉地录了下来。

儿子一来,郭阿姨嚣张的气焰顿时焉了一半,嘟哝了几句,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包里掏出钱包,肉疼无比地数着一张张钞票,将那笔完全不合理的水费先行垫付了。

“你们要胆敢把老娘的家水停了,那老娘就带着年近八十的婆婆,打着铺盖卷,住到你们这里来。”

“公主,你要去自来水公司?”李爸爸从旁听到了,脸色不禁有些不好看。

“我今天跑的商场,正好在叔玉表哥工作地方的旁边,所以我办好事,就过去看看他了。”孙琴琴的手指死死揪住魏叔玉外套的背后,眼神飘忽地回答。她在华星电器做,专门跑市和电器商场,统计了解各种家电的销售情况。

“阿弥陀佛,老天爷保佑。我现在只希望那个小姑娘能早日投胎转世,或是去西方极乐世界,不要留在这世界上受苦受难了。”她诚心诚意地双手合十,愿祷告。

孙婉绣双手死死抓紧柳阿姨胡乱挥动的胳膊,不让她冲过去自取其辱,“月娟,不要气了,不要气了!”

“咦?什么东西勾住我的拖把了。”

孙铨闻言,回头冷冷瞥看自家小姑妈的独子,被他老子丢到基层来锻炼的魏叔玉,半撩起眼皮,嘴角勾起一抹清冷,“叔玉,你说我把你今天伪装成城管,把所在街道的某位居民逼得跳河的事,告诉小姑夫,他会怎么样?”

说着,他不着痕迹地移动双腿,尽量把自己挪出郭阿姨的暴力范围内,一双眼睛不时偷偷打量根本不管她婆婆挥打砸精神的李新城。

她眼神恍惚,回忆年轻时的旧事,“我当年被人拐卖,卖到了上海的妓院,给一个年老色衰,曾经很出名的名妓林玳玉看中,做了她的干女儿。她精心培养我,想让我一到年纪就挂牌。十二岁的时候,一个富商看上了我,花了两千大洋,要买我当小妾。在成亲当晚,我拿东西敲昏了他,趁乱逃了。后来遇到老肖,跟他成了婚。过了好几年,我一直都没能生,去看了大夫才晓得,我当初被下了药,一辈子都不能生养了。”

他们都坚持小姑娘人本身不错,各方面条件也都优于同龄人好几倍,但就她家的家风,当妈的在外面偷人,最后卷了家里的钱跟男人跑了。当爸的窝窝囊囊,老婆的事生以后,只会闷声不吭,半点不晓得为自己为女儿讨回公道,到后来居然从好好的事业单位辞职出来,丢人现眼开什么小饭馆。

“打人了,城管打人了,”郭阿姨顺势往地上一倒,像一滩烂泥,躺在地上,旁若无人地翻滚起来,“老娘今天不活了,不活了,你们一个个都想害死老娘,想要老娘的命,你们都是串通好的,合起伙来害老娘。”

说到这,李新城笑眯眯地端起属于她的那杯咖啡,秉着不浪费的做人原则,一口喝干,冲肖长林点头一笑,“好了,我就不跟你多说了。该回去救那些被你妈折腾的可怜保安了。”

想到这,她眉眼弯弯地冲张阿姨和过伯伯,抿唇一笑。

“公主,你吃好回家了?”张阿姨笑着牵起李新城的手,一脸慈爱地打量,“我跟我老头子在商量晚上继续在这条街上吃呢。”

过伯伯看似随意地说,“小姑娘,我跟你阿姨晚上去你家吃,好不好啊?”

“好啊!过伯伯和张阿姨要到我家去吃,我和我爸欢迎都来不及呢。”李新城嘴角弯了弯,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张阿姨露在袖管外面泛着莹润光泽的玉镯子,品相极好,少说也要七位数。这对老夫妻头一次见面就对还是陌生人的她表示得如此亲热,要说葫芦里没卖其他的药,换谁都不相信。

“那我就不客气了。”过伯伯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脸皮极厚地点起菜来,“就让你爸做几道最简单的家常菜,你张阿姨她最喜欢吃松鼠桂鱼,我呢,最欢喜吃蟹粉狮子头,拆烩鲢鱼头,”

“吃吃吃,一天到晚大鱼大肉,你的血压你的心脏病你的高血脂又要全上来了。”张阿姨面孔一板,半点不留情面地数落,“没听杨医生说,你要控制饮食,不能见了好吃的就拼命吃。你的身体,就是坏在你这张嘴巴上。”

“老太婆,在小姑娘面前也给点面子我那。”过伯伯满脸委屈,想他离休以后,唯一的爱好就是吃。偏偏老伴听了那狗屁杨医生的诊断,就是不让他吃。顿顿吃让他吃两张青菜叶子,吃得他眼睛都快绿了。

“面子,面子值多少钞票一斤?”张阿姨哼声,“面子比你的命还重要!亏你信誓旦旦说,要走在我后头。看看每年的健康检查,你哪样比我好?你要走在我前头了,就正应了那句老话,牛牵到北京还是一头牛。”

“好了,今天看在公主的面上,我也不多说你了。”

“公主,你别听我家老头子的,就让你爸爸做碗白菜豆腐汤给他吃,也好让他清理清理油腻腻的肠胃。”

她顺势爬梯子的度,并不比她老伴慢多少。

过伯伯一听晚饭是白菜豆腐汤,算盘打得霹雳啪啦响,老太婆有过墙梯,他有张良计。白菜豆腐汤搭配盛家蟹黄包,再去清真馆切半斤牛羊肉,嗯嗯,晚饭就这么吃,一会就让小谢去排队。

“公主,我跟我家老头子先去青果巷的药房里出贴膏子药,一会再到你家去。”张阿姨悄悄递了个眼色自家老伴,笑眯眯地拍拍李新城的手背,“老头子,我们快点去办事。办好了,好早点去公主家认识认识。”

“小姑娘,不要我和我家老太婆到你家,你家没人那?”过伯伯开玩笑,从小谢的遭遇来看,李爸爸这人并不像资料上写的老实好说话。

李新城笑了,“下午到晚上,我都在家。”

“那就好,”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春,过伯伯高兴极了,“老太婆,我们快点去出你的膏子药。出好了,好马上去小姑娘家,见见她家老子。”

装作走路不小心踩了自家老伴一脚,张阿姨毫无诚意地道歉,“哎呀,不好意思,老头子,我没看到。没踩痛吧?”

“我今天穿的是老棉鞋,不痛的。”过伯伯很自觉地收敛之前的得意忘形。

“公主,你和小伙子快点去办你们的事情。我和我家老头子一会就到。”张阿姨以老年人少有的敏捷,拖起自家老伴朝青果巷的方向前进,一直充当背景板的小谢朝李新城尴尬地笑笑,快步追上。

“肖师兄,你说他们费尽心机到我家吃饭,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肯定不是了为顿饭。”李新城悠悠叹息,目光落到沉默寡言,不喜与人打交道的肖长林脸上,“我找的资料跟秦奶奶当年在上海妓院的经历有关。”

“具体的,还要问秦奶奶。”

“毕竟事情过去几十年了,而我们都是外人,不是当事人,无法理解她们心中藏着的痛和恨。”

“她们?”肖长林诧异,复数,也就是说不是一个人。

“秦奶奶当年打晕那个嫖客拿了金银饰放火逃跑的行为,连累了不少人。”李新城语声平静淡然,不想谴责谁,也不想同情谁,只想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述出来。

“有个跟她姐妹相称的,被老鸨林玳玉当做秦奶奶顶罪送到警察局,还有个在火灾中被活活烧死了,另一个被毁容。那个毁容的和被当成秦奶奶顶罪的是亲姐妹,顶罪的是姐姐,叫桂仙;毁容的是妹妹,叫雅仙。”

“桂仙在警察局里受尽折磨,等出来,就剩一口气了。林玳玉为了平息那个嫖客的怒火,把只剩一口气的桂仙打扮好,送了过去。隔天凌晨,桂仙遍体鳞伤的被丢在妓院门外,雅仙跪在地上求了好久,林玳玉都不肯出钱安葬。”

“后来,雅仙拖着姐姐桂仙,不知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