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大肚男说出什么,丹年又叫道:“爹爹,是不是小石头爹爹要娶新媳妇了?吴婶婶要回来呢?那新媳妇不就是妾了么?”

等沈钰牵了丹年的手出去,问丹年想去哪里玩,丹年实在兴趣缺缺。因为慧娘千叮万嘱咐不让他们去小溪边捉鱼,沈钰怕麻烦,肯定不会带自己去的,其他地方又没什么可玩的,周围几里地,丹年闭着眼睛都能走一遍。

“那他们能干啥?我看老王他们一家都是笨人,一辈子就只知道卖力气。前几年按收成交粮食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先藏起来点。我男人去提醒他们,还被骂了一顿。”张春生家的嗤笑着摇了摇头,“活该他们一辈子受穷!”

丹年被抓了壮丁,心里悲愤的都要哭出来了,练字原本是为了将来有样能拿的出手的手艺,也为了在这个世界上能写出自己喜欢的赵体,她可不想去整天摇头晃脑的去读什么四书五经,况且又不能去考科举。

沈立言一把推开冯掌柜,一双眼睛审视着他。难道两人真有私情,都熟悉到要称呼吴氏闺名的地步了?

这两天,吴氏也听慧娘的话,坚决不出院子,平白让一群等着看笑话的长舌妇们失望不已。

“大嫂子啊,我是好心提醒你,千万别跟那个小石头娘再来往了,你都不知道她干了啥事情。”张氏神神秘秘的嚼着舌头。

“哎呀,二位小娘子不如跟王三郎回家去吧,保管你们吃香喝辣,岂不比在这里摆摊卖坛子强啊?”那王三郎见周围并无人上前帮忙,认定慧娘和吴氏是两个女子出门,越放肆起来。

“那有没有一种东西,把桃子弄成桃子干的,能放到冬天的?”丹年想了想,尽量解释的圆满一些。

丹年撅着嘴,不满道:“爹爹,这样不公平,要是有人把粮食收好了藏起来一部分,拿剩下的给我们六成,我们也没办法。”

丹年“哈?”的一声转过头去看着小黑梅,慧娘喜欢打扮她,每次有机会去镇上的大集市,都要给丹年带回来点饰头绳什么的。每每把丹年抱出来,乡亲们都会叠口夸赞丹年可爱漂亮,慧娘也是与有荣焉的样子。

开门的是个年轻大姑娘,丹年认得这个人,是小石头还未出门子的二姑翠兰,人长的白净,就是吊梢眉和三角眼看起来让人十分不舒服。

丹年试探着和慧娘提起过,“娘,我们把果子拿到集上去卖吧。”慧娘一边纳鞋底一边逗着她,“谁去卖啊?我们的小丹年去卖吗?”压根没把丹年的提议当回事。

“那怎么办?沈文……”丹年看哥哥眉毛挑了起来,连忙改口,“那个肥肠肯定把你骗他的事给供出来的。”小胖子有个与他形象严重不符的斯文名字“沈文”。

沈钰牵着丹年的手看向别处,一张英俊的小脸绷的紧紧的,不理会对面的两人。小孩子记性好着呢,他可没忘因为小胖子的爹娘,他差点挨打。

丹年一看到这样的人就不喜欢,农民不像是课本上宣扬的都是忠厚老实的,大全子那样的就是个活生生的反例。

来到这世上这么久,丹年迫切的想知道这个世界是不是原来她的那个世界。她到底是穿越到了古代,还是到了异世。

现在正是盛夏时节,慧娘趁着饭做好,干活的人还没回来的时候,在院子里先给丹年洗,沈立言还没有回来,沈钰又在房里,丹年洗露天浴也不觉得有什么。

慧娘强打精神开了院门,看到一个年轻夫人拎着一个盖着蓝花布的篮子,手里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认出了是第一天下午到偏院来拜访过他们的一个年轻媳妇吴氏,村西头立丰家的。赶紧把他们让到了堂屋里面。

丹年赶紧从沈立言怀里滑了下来,跌跌撞撞的奔到族长跟前,眼里噙着泪,揪着族长的裤角,仰头看着族长,模样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慧娘从小是被李老丈用女训,女戒教育出来的,碰到这种泼妇也是张口结舌,不知道要怎么办好了。

下午,沈立言带着一家人在族长的带领下,去给沈老太爷上香去了。沈老太爷下葬都大半年了,沈立言解释说是妻子怀孕实在是赶不了路,不得已才在岳家生了丹年,待丹年长大了点才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

丹年看到对面的女人怀里也抱个小女孩,看起来比自己大一点,正盯着自己和沈钰看,穿着粉红色的锦缎小夹袄,脖子上还戴着一个银环,坠了个长命银锁,皮肤颜色像极了旁边的男子,有点小麦色,一双大眼睛却极是灵活,咕噜噜转,时不时还雀跃的笑上几声。

为了以后的身体,丹年努力做了番心理建设,继续和沈钰手中的布老虎奋斗。她急得满头冒汗,沈钰玩的开心的哈哈大笑。

起身对两位老人说道:“岳父岳母,婚姻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立言不敢违抗。立言也知道岳父岳母对立言的身份有所不满,可这出身不是立言能够选择的。立言只能尽自己最大能力来照顾慧娘,保证绝不会让她受一丝委屈。”

丹年听的好奇心大起,准备继续听下去的时候,那两个人却转移话题到先回慧娘娘家一趟了,丹年扫兴不已的睡下了。

“夫人也是多虑了,二弟本就跟太子没什么关系。况且,马上就要去丁忧了,以后怕也是没机会再回京城了。”答话的是坐在沈大夫人对面的青年男子,正是沈大少爷,宝蓝色锦缎罩袍,一边说话,一边摩挲着左手拇指上的翠玉扳指,长相与沈立言颇有几分相似,只是眉宇间神色冷硬,整个人平白多了分戾气。

梅姨见慧娘态度坚定,只得点头答应了,含泪离了沈家小院。

慧娘点头,“眼下也只能这样了。你把奶水分给丹年,碗儿她怎么办,够吃吗?”

沈立言笑道:“太子千金是从他手上丢掉的,他巴不得谁都不知道这事呢,怎么还会去查。那地方是多年来荒废的宫室,连个人影都没有,他回去跟庆妃说他扔到了井里,难道庆妃还能派人捞上来看看不成?慧娘,别太担心了,没人知道,不会有事的。”

丹年已经看到了那深不见底的井水,迎面一股寒气扑来,丹年的心剧烈的砰砰跳了起来,事到这份上,也只能安慰自己,说不定真能再穿越一次呢。

丹年的娘亲累的歪在床上睡着了,丹年裹在被子里面,只能略略的转动脖子来打量这间房子,刚才听姨母和娘亲的对话,对未见面的父亲的印象也差到了极点。

丹年可是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感觉,她喜欢的是原来那个外表装的很老成,可实际上一肚子坏点子的精怪又活泼的哥哥。现在的沈钰给她的感觉,已经蒙上了一层面具,无论对谁都是一副谦和严肃的样子。

丹年拖了条凳子坐到沈钰旁边,“哥哥,你这是怎么了?”丹年歪着头看着沈钰。

沈钰摸了摸丹年的头,“哥哥没事,跟以前一样。”

丹年一把拍掉沈钰的手,“哥哥,是不是州学里有人欺负你了?”

沈钰看着丹年一副要找人打架的样子,笑了起来,“没有,哥哥这么厉害,怎么会有人要欺负哥哥呢,哥哥将来还要保护丹年呢。”

丹年跟沈钰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看得出沈钰一定有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没人的时候就会皱紧眉头,拳头紧握。“哥哥,你跟我说实话,到底出了什么事?否则我就告诉爹爹!”丹年也动了气,跟自己妹妹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沈钰犹豫了一下,见丹年立场坚定,慢慢小声说了起来,“我入学的时候,这个班其实已经开始上课了。班上的同学都很喜欢一个叫鲁瑾的,那个鲁瑾,家里很有钱,经常请班上的同学出去下馆子,当然他的成绩也是很不错的。

我去了之后成绩比他好,山长对我也好一些,他就不让班上的同窗理会我,谁要跟我做朋友,谁就遭殃。

一个月来,我都是一个人。经常吃饭的时候,碗被人打掉在地上,书包也经常被人藏起来,做好的作业也不见过两次,交不出来,还被山长罚扫了几天的学堂。”沈钰把这事当成糗事来说给丹年听,一副很是轻松的样子。

可是丹年听的直咬牙,这种小孩子的嫉妒把戏她在寄宿学校不知道见过多少次,如今看到沈钰哥哥受到这种不公平待遇,恨不得把那个叫鲁瑾的富家子揪出来暴打一顿。

“丹年,你可千万不要跟爹娘说。”沈钰笑着眨着眼睛,“爹娘要是知道了,肯定心里不高兴。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儿子被人欺负,我多没面子啊。”

“为什么?你不是在那里过的不高兴吗?那边有那么多的坏孩子!”丹年问道。

沈钰笑了笑,脸上飞起了一抹红晕,“其实我挺喜欢州学的,山长们都很有水平,上起课来也会跟我们讲好多书本以外的东西。”

“那好,那群小破孩你打算怎么办?天天跟你过不去,你还怎么念书?”丹年没想到沈钰会这样回答。

“那些同窗,我只有拿出更好的成绩来回敬他们了,让他们服了我,我才能继续在州学念下去。如果就这么回来了,将来怎么护着你!”

沈钰原本微笑的脸色严肃了起来,丹年欣慰之余有些感动。她原本是想如果沈钰要有逃回家的心思,她就毫不留情的抽回去的,现在看来,她太小看这个哥哥了。

慧娘在灶房喊了一声“开饭了!”沈钰便钻进灶房和沈立言一起端菜端饭。沈钰这几年的身量也拔高了不少,同沈立言站在一处,已经到了沈立言的下巴处,身形炘长,眉眼如画,丰神如玉,好一个翩翩美书生,和年轻时候的沈立言差不了多少。

丹年很骄傲,当年抱着她躲在藤条箱里的小男孩已经长成了男子汉,就像块包在顽石里的翡翠一样,终究有一天会出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