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提了,”郝大军立即接过话头:“你们记者还能写篇报道出去,可我们做的事,根本就不能说,上面有规定,疫情不能公开,更不能对新闻媒体公开。”

昨天晚上,陈倩的确是辗转反侧了一个通宵没合眼。先,鉴于今天的秘密采访事关重大,陈倩必须进行周密布置,要充分考虑好伪装、进退和语言措辞,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秘密潜入,窃取资料后迅撤离,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这是一项技术活,好在陈倩对此积累了大量经验,倒也轻车熟路。

上面指示是:**防控要讲究科学规范,所谓科学规范,有两个重点:其一,科学,**患者的病程一般是十天到十五天,那么郝大军同志的病程就一定要“科学”,再怎么,也不能短于十天;其二,规范,这主要指的是程序规范,就是说,在一些重大问题上,必须请示领导,不得擅自做主。

隔离生活刚刚进入第二天,百无聊赖的郝大军迎来了一位装备精良的护士小姐。郝大军对于自己这样的处境很有自知之明,护士小姐的光临,对于他暗淡的人生,并无实际意义。就算这位护士倾国倾城,也与郝大军毫无关系,虽然相隔咫尺,他连看一眼真容的福分都没有,更不要说其他的非分只想了。

“斟酌什么?错了就是错了……。”领导挥手说道,胳膊挥到半空中,停了,又怏怏地落了下来:“你说说,怎么斟酌。”

话分两头,先,我们谈谈时间问题。

所以,和郝大军一样,陈倩也在数口罩。上江城没有**,陈倩很急,但陈倩比郝大军有优势,郝大军数口罩纯属自娱自乐,数了也没用,只要没有**,再多的口罩也与他郝大军无关。陈倩数口罩却很有现实意义,至少,她可以以“上江城群众防控**意识与日俱增”为题一篇报道,虽然这样的报道最多只能上到第十版,可有总胜于无。

郝大军待要闪避,已然不及,与奋力而上的黄主任丰满的身躯撞了满怀。那黄主任两只Ru房高高耸起,郝大军如同撞在弹簧上,倒退数步,六个老太太呐喊一声,各施拳脚,一拥而上,郝大军左右招架,眼看那三个城管就要扑到面前,心中大急,对着黄主任不知好歹起手一掌,正拍在黄主任高耸的胸脯上,黄主任一声惨叫,闪在一旁,嗓子倒也没吐血,只是瞬间满面通红,像是着了很重的内伤。郝大军眼前立马亮出一个通道。郝大军大喜,抬腿要走。

北京是伟大都,京腔就是国语,在这之前,北京人都为他们那一口京腔而无比自豪,就连郝大军这个地地道道的上江人,也喜欢在普通话上加儿音。在上江城,这种普通话一说出去,立即就会引起路人侧目,投以羡慕甚至是崇拜的目光。可是郝大军同志忘了,今非昔比,**来临之后,伟大都的居民出门在外,将受到的关注不是羡慕,而是警惕。在某种程度上,都居民被怀疑是冠状病毒的帮凶或者同谋。

顶级美女梁月月的凤目能够停留在平庸男郝大军身上,属于小概率事件,其概率,大约与一架波音747从天上栽下来差不多。对于如此小概率事件,郝大军自然要万分珍惜,立即挺身而出,张嘴大叫:“梁秘书好。”

市里领导很着急,没有工作成效,年终总结没有什么话说。比领导更着急的,就是身为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一个默默无闻的小科员郝大军同志。

于是,郝大军得以顺利毕业离开母校走上社会。当然,出国、沿海、进京的可能性都没有了,郝大军无奈,只得响应政府号召,回到边陲之地上江城,为家乡建设贡献青春。

一位小商贩自觉为黄主任撑起一把伞,黄主任摆手谢绝,语重心长:“群众都淋着雨,我不能脱离群众,啊,同志们,总之,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来之不易,社会主义经济建设需要每一个人添砖加瓦,所以,散会后,希望大家认真领会中央精神,真抓实干,将领导的要求落在实处,今天的会议到此为止,散会!”

那妇人被郝大军的叫声惊得一个趔趄,横眉怒视,瓮声骂道:“龟儿子,你敢骂老娘三八!”

黄漪云倒也落落大方:“那天你病得神志不清,说起来真是凶险呀,听医生说,要是再晚上半个小时,恐怕就有生命危险了。”

郝大军仔细回想,那天到底病成了什么样,他自己也记不清楚了。经过这二十天的精心治疗,郝大军已经从内心确认,那天自己的确病了,而且神志不清,很多细节都想不起来了。可是,给黄主任的一掌,却是记得清清楚楚,包括那软绵绵的手感。

郝大军心慌意乱。黄漪云却是涛涛不绝:“所以说,群众的力量的强大的,我们在任何时候,都要走群众路线,依靠群众,动群众,有群众做后盾,不要一个小小的**,就是帝国主义,也要让他们彻底灭亡……”

黄漪云又开始街头即兴报告,黄漪云一旦开讲,没有一个小时收不了尾,方主任急忙插言:“这个,黄主任,你看,还有这么多群众代表,是不是请大家也说几句。”

黄漪云醒悟过来,急忙说道:“好好,请大家讲,大家讲。”

几十位葫芦街群众代表表情依旧肃穆,似乎还沉浸在方主任营造的追悼会气氛中。

“大家随便说,随便说。”方主任鼓励道,群众代表要是不说话,黄漪云就要即兴挥,场面很难收拾:“这位大爷,您先说说。”方主任看着一位白胡子老头说道。

那白胡子老头瞧瞧黄主任:“黄主任,那我就说了。”

“说,说,”黄主任笑呵呵。

“黄主任,我的菜摊打翻了,那天进了一百斤番茄,全给踩的稀巴烂,这个赔偿的事……”老头说道。

老头一开口,群众代表们胆子大了,七嘴八舌开始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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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这位兄弟就站在我的鸭笼边,结果鸭子遭踩死了十二只。”

“我的一桶鱼,被打翻了,一百多斤鱼全死了。”

“我的胡箩卜和大白菜,让人踩的稀烂……”

人民群众围堵郝大军的那一天,葫芦街菜市场损失惨重,小商贩沿街的摊位被踢得乱七八糟,虽说防非抗非意义重大,人人有责,可这些商贩本小利薄,一天的进货血本无归,让人心痛不已。如今“抗非”胜利,群众也盼着摘一点胜利果实,填补损失,故此才有许多群众代表自来到疾控中心门口欢迎郝大军胜利归来。

群众代表的言让黄漪云的脸上青白不定。黄漪云虽说喜欢即兴做报告,可心地善良,群众为了抗击**做出了牺牲,黄漪云也是看在眼里,郝大军被捕后,她自己也作为密切接触者被隔离了十五天,出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调查商贩们的损失,居委会没这笔经费,向上面打报告,请求补助。上面也答应研究,研究了五天,也没有结果。黄漪云正在烦恼,没想到,群众竟然在郝大军同志出院这个大好日子里,讨要起补偿。葫芦街是黄漪云的治下,群众的政治觉悟如此低下,黄漪云大为尴尬。

众人七嘴八舌吵闹不休,疾控中心大门口热闹非凡。正在不了,人群中响起一个警笛般的声音:“还有!我的雨棚和内裤,谁赔!”

众人被震得纷纷侧身,只见悍妇牛丽丽分开众人,两手叉腰,鹤立鸡群。

郝大军吓得差点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