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清幽定睛瞧去,确是有一大堆人围着,看来应是做诗做画之类的,正这么想着,徐子征转头看着她们道:“繁儿,那是文人雅士与仕女们斗诗斗画的,你真要去?”

一会儿,又听到徐子征好言劝道:“宣云,好了,别哭了,江儿的事都是我不对,是我负了你,你要打要骂都随你,别拿自己的身子来糟塌。”

曲清幽觉得每次见到这位表嫂,她都会想起林妹妹来,心眼不宽偏又假装大方,如若她不是嫁到安国公府这个大家族,嫁个小门小户的人家兴许也不会把自己郁闷出病来。

轿子穿过影壁,再前行一段时间才到达内院,几个粗婆子上前顶下那几个大汉,抬起轿子又往内走,在内院行了有小半个时辰,才请曲清幽下轿。

任氏陪笑着说了几句话,见粟夫人的情绪不高,遂拉着儿子告辞离去,临去前曲清幽让鸾儿包了几款点心放在食盒里,让任氏带回去给孩子吃,任氏自是笑着谢了又谢。

“听人说是司徒将军的独子司徒鸿。”

“那是,那是,姑娘尽管放心,老奴不会让她们生事惹姑娘不快。”王之利家的忙拍胸脯保证。

“那这么说娘是答应了?”

林姨娘暗暗朝自个女儿使了个眼色,曲清然突然间就帕子一挥朝曲清幽哭着跑去,曲清幽诧异的看她在自己膝上哭,“大姐,清然这回求你了,求你救救清然,要不清然没有脸面再活了。”

曲宽状若无辜地耸耸肩,鸾儿暗地里给了他一个白眼,一大早的就说胡话,若真吓到了姑娘,回头她定要向主母禀报,看主母还不扒了他一层皮。

鸾儿手巧的给她梳了一个流苏云髻,插上一只粉红玉荷簪,拿起鹅黄嵌金丝夹袄给她穿上。

罗梓桐一双大眼朝曲清幽瞧去,自家二哥刚才虽然看起来脸色如常,可是那稍微的差异可瞒不过她的一双利眼,她凭什么值得二哥另眼相看?遂小声的与唐婉耳语了几句。

“这真使得?”唐婉心有疑虑道。

“使得,怎么就使不得?表姐文才德备,她区区一个尚书女,在燕京又从无名声,谅来在那方面造诣也是不好,才没有一些贤名传出。”罗梓桐道。

唐婉被罗梓桐一阵鼓动,心下也认为可行。罗梓桐拿起帕子掩嘴等着看好戏。

唐婉遂上前与曲清幽笑道:“踏春就免不了要斗诗斗画,不知曲姑娘敢不敢与在下斗一番?”

文人仕女们都在春日里都会一展所长引来各方的侧目,才子们自是想搏个出人头地的机会,仕女嘛,无非就是想让自己的名声传得更开,将来好择夫婿。

曲清幽清冷的面容下自是有几分恼怒,既然别人都如此挑衅,她又何必再退缩?遂笑道:“既然罗姑娘有此雅兴,如若在下不奉陪岂不是显得在下小气了么?”

唐婉听她这一言,抓着曲清幽的手道:“曲姑娘,那就让我们一展长才吧。”

曲清幽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

一听到女孩们有兴趣去附庸风雅,前方几个为人兄长的都一脸笑意的跟上。罗昊的眼中也带着几分期待,不知道这个曲家大姑娘会如何表现?表妹唐婉虽然性子爱耍泼,可是那一手诗画在女儿之中也算翘楚。

两个美貌俏丽的女子出现在诗画圈中顿时惹来众人的目光,更一听得她们要斗诗斗画,就更来兴趣了,更有甚者让出了自己的位置,把笔墨纸砚备好让两人挥。

“就以春日为题,可好?”唐婉笑道。

曲清幽点头同意。

“我先献丑了。”唐婉伸手抓起毛笔自信地笑道。

“请。”曲清幽颇为优雅地退至一旁。

唐婉拿着毛笔细思量片刻,就俯下运起笔来,笔尖在她的手中如行云流水般勾勒出一幅赏春图。图中花开柳舒,行人游走,与当下的情景相合,更添几分意趣,待画好后,她又停下蘸墨汁准备为画题诗。

唐婉用一手端庄的小楷题诗,“春日缤纷彩蝶舞,行人伫足细看无。一年好景春色晚,皇都处处飘春榭。”她收笔抬起头来挑衅地看着曲清幽,“曲姑娘,该你了。”

众人一看,此诗画虽中规中矩,但也颇符合闺中女子做诗做画的风格。

罗梓桐看着曲清幽漫步上前,笑着与兄长道:“二哥,你看曲姑娘能有几分胜算?”

罗昊却是嘴角勾起,满含兴趣的看场中女子如何挥?

徐繁朝唐定康看去,见他与身边男子说话颇为亲密,舒展的柳眉不禁一皱,这人行事怎么如此不羁?

曲清幽的运笔娴熟,在她的笔下浓墨淡墨交相辉映,细看就是一幅晚春景象。

旁边的文人仕子们也不禁刮目相看,鲜少有女子会这样做画,她们的画多工整细腻,此女的画有一股大家的风范,现在就看她的题诗如何了?甚至还有人问这做画的姑娘是谁家的?众人大多一片茫然,但有人见过先前的闹剧,忙说:“是曲尚书的千金。”

“那个被司徒府退婚的曲家大姑娘?”有人疑道。

“胡说,是曲家大姑娘先退婚的。”有人辩道。

唐婉的心脏开始急地跳动,就算她极力不想承认,也不得不赞曲清幽的画功了得。

周围的苍蝇嗡嗡之声自然入了罗昊的耳中,此刻他倒想看看曲清幽在这片议论声中还能镇定如斯吗?

曲清幽径自沉稳地蘸墨,前世的她也是经过大场面的,又岂会沉不住气。想到这不得不想起那个男人,当时盲目的她却看不出他温文尔雅的外表下有着一颗不属于她的心,只是一味的执着于自己的意念。

曲清幽的唇角浮起一抹苦笑,两世为人了,她怎么仍是如此放不开?出于对自己的忿然,她提起笔一阵草书来泄自己心中的情绪,“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去绿水绕。枝上柳棉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等她的豪情挥洒过了之后,她也就傻眼了,本来不意去窃取前人的诗句,却在无意中还是改写了苏轼的《蝶恋花》,看来前世那些诗句都刻在骨子里,脸上慢慢地充血赧然中。

罗昊倒是眼前一亮,不禁击节赞声好,“枝上柳棉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姑娘的心胸真是阔达豪迈,在下佩服,况且姑娘写得一手好字。”她的字是最让他意外的,想来她一直给人温婉的感觉,可那字却豪迈不羁,究竟哪个才是她的真性情?

曲清幽转向罗昊轻笑了一句,“不敢当。”

此诗一出,对于前些时日的曲府大姑娘被退婚的传言此时再无人提起,若有人还说,那人就会笑道:“是人家曲大姑娘先退婚的好不好?别闹不清事实净在那瞎说。还有诗句为证呢?”

罗梓桐一双大眼里满是意味,把徐繁当成了草包,就以为别人也是草包,不过这一点小失利,她自不会放在心上。

徐繁拍着手凑近曲清幽道:“清幽表妹,今儿个可大大的出了风头。”

曲清幽摇摇头,本来就无意张扬,只希望能平安度日即可,在这古代,女子太过盛名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还害羞什么?如果不露一手,别人岂不是小看了你?”徐繁隔空与斗输了的唐婉大眼瞪小眼。

曲清幽不着痕迹的往前一站,挡住了两人冒火的视线,这繁表姐当真不知道收敛一点,小姑本来就难缠,更何况还摊上唐婉那样的,将来出嫁后恐在夫家难讨得好。

就在众人对此诗画议论纷纷的时候,一个上身穿月白嵌金丝穿花云绸襦衫,下着绛红撒花裙头戴金冠的三十来岁的妇女伸出涂满寇丹的纤纤玉指执起诗画来细瞧,口中念念有词,“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去绿水绕。枝上柳棉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呵呵,有意思。”脸转向曲清幽,“此诗是由你所作的吗?”

曲清幽站在她的身旁感到一阵阵的威压朝她袭来,此女子虽是询问于她,但脸上颇具威仪。“正是小女子的拙作。”

“没想到今儿个定阳公主这么有兴致出来踏春?”罗昊上前拱手道。

曲清幽方才屈膝行礼道:“民女不知公主身份,刚刚多有失礼,还望公主见谅。”与宫中人打交道最是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