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氏正在沉吟,宁熙帝眼神更是浓敛,笑意蔓延:“玉烟在想什么?晾着朕不管了?”

方姨娘气极,小兔崽子还真是嘴巴硬啊,想一人扛了?还得看有没这能耐,一怒:“好啊,既然是你一个人的错,那来人!先捆到院子里去,打三十个板子!”

他轮廓分明的脸庞不知什么时候突然贴近了,注视着眼前的女孩,眼神完全没有半点偏倚。

夏侯世廷拢紧披衣,迈步过去,已经推开屋子,在提前参观居所了。

“少爷——少爷——您在哪里——”

对比着昨天查看过的成本账,还有在花圃半天下来的查证,云菀沁心中已经清楚了。

章德海跨步进了殿,拱手:

女儿管家这段日子以来,是个什么手段,云玄昶也看在眼里,虽有些事太过凌厉,更有些逾矩,例如削减白氏的吃食,减少主院人手,将陶嬷嬷处以骇人私刑。

天井内,莫开来刚从妙儿厢房里出来,见云菀沁过来了,马上迎上去。

可若是皇上真有此意,她也没法子抗旨,要嫁还是得嫁。

脚步声渐行渐远,她将他胳膊一推,小声:“人好像走了,可以出去了。”

拐弯的墙角下,一片墨蓝缂丝锦袍被巷子里的穿堂风吹了起来,露出一角。

云玄昶看了一眼长女,总算还是有个懂事的,稍宽慰,可想到关于那八字的事,脸色又紧了,有气没地发,叹道:“你啊你,你说你没什么事,去算什么命!”可官家小姐去寺庙算命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儿,也不能怪云菀沁,只怪因缘巧合被顾天修多嘴过话给了秦立川!那老家伙也是,岁数活狗身上了,不懂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的道理?

云菀沁既然来了,更好,白雪惠也不赶人,就叫她好好瞧瞧。

“谈你那长女的亲事。”秦立川开口。

用各类植物研制出效果好又没副作用的方剂,是云菀沁的现阶段目标。

云菀沁也不犹豫,叫初夏又拿了两瓶沤子方给秀儿。

她眼波一动,笃定启唇:“我与秦王近来是因为一些事牵扯在一起,我有我的打算,他恐怕也有他的目的,说白了,我们如今不过是各取所需,绝对没什么男女之情。”

狱卒开锁进来,将慕容泰绑在墙壁上,

那股记忆深处的回忆又浮现起来,她目中温度几乎能叫人胆颤:“再不放手我便喊人,看看你这侯府二少还有多少名声能丢,看老侯爷还会不会考虑世子位给你。”

“跑堂的!”慕容泰赶紧喊。

那男子很有可能是皇室中人。

这完全不合爹的性格。

云菀沁抬起头,含着红丸,含含糊糊:“我又不是专门给秦王吸毒的蛇,有这水平就不错了。”说完,埋头下去继续啃啄。

“不知,廉耻。”她不是没出阁的官宦千金吗?为什么堪比出嫁了的妇人?夏侯世廷腮帮子一鼓,不大服气,“再给你一次机会,放手。”病毒在骨头里发作,开始噬骨翻筋,声音已经不稳了。

崔茵萝并没责怪的意思,也不准备多问,晃着胖墩墩的身子跟上前,一双晶莹的大眼睛直愣愣盯着云菀沁,眼前美少年比自己大概大五六岁,仪态如画中谪仙,有这般相貌的人,怎么会是贼子?她脸涨得通红:“你是我表哥的友人?你叫什么?”

那名叫阿虎的小厮吐了吐舌:“别说我没提醒你,后门等会儿会有农户送柴火去后院的小厨房……看你自己的本事吧。”

她是不让自己那么早就死,在死人墓穴中多受折磨!陶嬷嬷牙齿打颤,深吸了一口气,这是最后一次呼吸到尘世空气,余下的生命便要被活埋在里面!再也见不到明日的太阳,却还活在这世上,还有比这个更恐怖的吗!?

“带走”两个字一出,陶嬷嬷瘫了,受再大的苦楚,只要白氏还在,等老爷气儿一消,自己迟早会出去!可现在完了!这大姑娘会叫自己好过么!

祠堂外,云菀沁仿似记起什么,停下脚步,嫣然笑如花开:“姨娘与妹妹请先进去,我去旁边的耳屋拿点香烛纸钱。”

素的有葱油拌金针菇,鱼香茄子,荤的有芝麻蚝油苦丁虾,糖醋里脊肉,卤香拌鸭盹,又搭配了一些驱热养生汤,甜咸都有,荔枝银耳羹,猪骨粉葛马蹄汤,虾仁毛豆冬瓜汤。

方姨娘见云菀沁身着一件洒花烟罗小绸衫和百褶如意月裙,插一柄鎏金点翠梅花银簪,气态雍容,慢条斯理,心里一动,其实她也听闻过白氏与云菀沁前些日子杠上了,指不准这次白氏母女走霉运,便是跟她有关,这大小姐,自从落水起来后,性子就变了个人,今儿不知怎么的,眼皮直跳,有些不大好的预感。

——

上次他在云府帮过自己,云菀沁对他是好感的,此刻并不隐瞒,默认了:“今日之事,请当没看见——看在子菱的面子上。”

微微一怔,云菀沁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紧张和压力下,她连抬头的力气都没了,只看见门槛前一双青乌金线靴。

夏侯世廷清骏面孔上添了一抹难察的深意:“你多虑了。”

“只听说茯苓是中药,原来护肤品还能药物联系一起?”有人奇问。

几个公子这才消停下来,画扇也吁了一口气。

若真是弱不禁风,肯定是不能下水的。

日头渐渐高了,云菀沁越走心跳越快,身子也燥热,心里呸了一声,白氏的那个药粉,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厉害,吞了一小口就心神不宁,全身躁动,要是真的一杯灌下去了,还不知怎么出糗!

云菀沁唇际一弯,浮上甜笑:“没什么,母亲,还有点儿烫,女儿先吹一吹再喝。”小嘴拢近,“呼呼”两口,仰起脖子,幅度很大,却只含了一小口。

慕容老侯爷一来感激云玄昶的救命恩,二来看中云家如日中天的地位,庆功宴上,说二孙子慕容泰还未定亲,干脆与云玄昶的女儿结个娃娃亲,云家当时只有云菀沁一个女儿,自然默认的就是长女。

上辈子,她事事都听从继母的,白雪惠好说歹说,说替她保管,怕她打理不好,她心软,竟将那些嫁妆交给继母,结果出嫁时,白氏苛刻拖延,死活不还,父亲也不理不睬,她也不好意思全部要回来,重病卧床后,更是全部落到白氏母女口袋里。

云菀沁才管不着父亲现在多焦躁,静道:“二妹受伤,母亲近身的奴婢又犯了大错,母亲这段日子一定很忙。锦重在胤城的游学快结束,过些日子就要回邺京,女儿想接手管教和照顾弟弟学业和起居的职责。”

云菀沁抓起一团熏香灰烬,撒在两手掌心,伸到两人的鼻子下:“闻到什么味道,尽管说。”

陶嬷嬷这些年对云菀沁傲慢无礼、克扣用度,都是白雪惠背后撑腰,反正就算云菀沁告状,也能推到陶嬷嬷这奴婢身上,没料到云菀沁懦弱,对于刁奴的跋扈一直沉默,白雪惠更是变本加厉,叫陶嬷嬷不把这个继女当人。

都是家里捧着的金枝玉叶,父亲们的官衔又差不多,谁怕谁?听云菀霏一口一个贱人,曹凝儿反讽:“谁收你的礼物?江南柳氏的墨宝,我早就看腻了,要不是你那丫鬟好话说尽,非要塞给我,说是云家二小姐的一片心意,我才懒得接下来占地方!”

“是啊,谁又知道好好的会掉下了池子?沁儿切勿自责了!”

前世相国寺男子的轮廓莫名浮现在云菀沁脑子里。

柳姨娘被打得奄奄一息,哭说是乔大山自己溜进府的,将自己勾引到后门处,找自己索要银子,她不给,准备喊人,却有个随从模样的人进来,把道路死死拦住,又塞住自己嘴巴,还叫乔大山抱住自己……拉扯之时才被人误会。

避开人群,在云玄昶的默许下,秦立川甚至还借着送礼的空当,伸出老柴火般枯瘦的手,飞快摸了摸云菀沁娇嫩的脸,笑得淫邪:“云侍郎的长女,果真不错,就是打扮得太素了些,等嫁个好人家,好生疼你……”

她佯装乖巧问道:“正好父亲来了,母亲看——我现在说不说?”

亲妹妹白秀惠想法子贿赂了得势的大太监,进宫当了宫女,后来有幸分到了当今宁熙帝皇后蒋沛菡的凤仪宫当差,慢慢的,竟混成了蒋皇后的贴身女官。

后来白雪惠成了继室夫人,陶嬷嬷这个大功臣自然也犬升天,成了后院第一人了,平日虽不敢对云菀沁太嚣张,但在白氏的默许下,对云菀沁的冷脸没少摆,也没什么礼貌。

韦贵妃心知肚明是儿子做的,前儿还偷偷将他叫进宫,狠狠骂了一顿。

魏王痛哭流涕,叫母妃帮自己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