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红已经习惯了适时“规劝”,青絮又望了她一眼,“这是山里,不比外面。刚瞧见哥哥们没带人,这一时走远了,又没人跟着总是不妥。”银红随即反应过来,忽然觉得如今的三姑娘和站在门口怯生生望着自己的三姑娘不一样了。至于几时有了变化,银红也记不清了,许是老夫人给三姑娘开蒙后吧?原来的她哪里能想得这般周全。感慨之余,有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恐。愣怔了一下,她便依言往王老夫人住的屋子去了。

五月二十四,一行人启程往引凤山去了。进入山道后,青絮撩开了竹帘,扑面而来的绿意让人神清气爽,连带山外的暑意也随之消散了不少。马车晃悠悠地走了半个时辰,一座寺院出现在眼前,黄灰色墙壁上还残留着雨水冲刷后的斑驳痕迹,中央古朴厚重的大黑木门紧闭,侧面角门早已有两位执客僧站在那里等候着王家一行人。入寺后,王家诸人安置在寺后专门供贵客留宿的僻静独院。

王家祖籍南锡,距离江宁百里。王崇举早年中举后留在京中做官,老二王崇兴过世的早,留下一子如今还在南锡老家。而王家三老爷王崇誉是庶子,早年分家后便举家搬到了江宁,经商做起茶货买卖,生意倒是不错。大儿子王裕娶了苏州丝织大户高家的女儿,生了一子一女,小女儿名唤玉叶,也是青絮如今的同居玩伴。至于另外一个,则是王裕爱妾所出的大女儿名唤金枝。

用完膳,做了几天的船,下来又被大婶大妈爱怜地“蹂躏”了一番,吃完饭上了头,整个人昏昏欲睡。王老夫人看着心疼,遂让青絮等下晌王赣下衙后,再去见她外公舅舅和兄弟们,让丫鬟抱着青絮到后面隔扇碧纱橱去休息。老夫人则被安置到容悦阁。青絮进了碧纱橱倒头就睡,这一睡就是一下午。

青絮在一旁朝华韶彦挤挤眼,我不帮你,你铁定混不过去!

青絮神游结束,抬眼睨了华韶彦一眼,华韶彦立时敛了笑容,正襟危坐等青絮说话。青絮见他态度端正,眼神恳切,念在你刚才在堤上跑过来护我,第一个跳进水里救人,还不惜你牺牲色相的份上,这次本姑娘就不与你一般见识。

青絮心脏猛地一收紧。

华老夫人又说:“昨日就那个把时辰,絮丫头跟着小十二走马观花在园子里看了一圈,未必尽兴。刚才彦哥还说,要领着你再去好好转转,顺便去镇上走走。”

华韶彦到了瑞安堂时,桌上已经两碗清粥和八碟荤素搭配好的小菜,华老夫人扬手招呼他近前,“午间吃了酒,晚膳素淡些,你就凑合着用些。”

丝毫没有觉察到华韶彦特意强调了“不说话”那三个字,韶昱点头应道:“是啊是啊,九哥你见……过?”看着华韶彦有些奸诈的笑容,韶昱只觉得身上汗毛直立,上下嘴唇直打架,九哥不会又打什么鬼主意吧?

大美人挑眉眯眼,不屑道:“哟,你倒会讨价还价?”

“那你见着九少爷了?是不是与传闻中的一般?”

两人礼貌性地客气了一番渐渐聊开了,华鸢讶异青絮小小年纪说话谦和有礼,暗叹上官家家教好,而青絮装乖博好感的同时,也对华鸢这样温柔有耐心的小姑娘生出了亲近之意。

出了城,马车的速度明显加快了。踏着浅草落花,伴着徐徐清风,马儿欢快地鸣叫着前行,让人感觉惬意舒畅。回归大自然的感觉真不错,青絮心情颇佳,嘴里哼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撩开车帘大方地赏景,就算马车减震不佳带来的颠簸也丝毫没有影响她愉悦的心情。

这会儿朱嬷嬷一说,老夫人也觉得在理,她人老了,无所谓,可青絮却不同。怎么着也得坚持个几年,等到絮姐嫁个好人家,自己走也走得不安乐;若等不上了,也得给孩子谋条后路……

杏花来了,小丫鬟跑得满头大汗,见着青絮差点哭起来。上官熙交待了杏花两句,让她抱着青絮回去,随口吩咐侍画:“侍画,你拿上那几本字帖,另外再取一盒十色笺一并给三姑娘送到荣禧堂。”

青絮凑到上官熙跟前,睁大眼睛,扯着上官熙的袖子,嘟着小嘴撒娇说:“嗯——大哥就让我去瞧瞧,赶明儿我也要在院子里学大哥的样弄个书房。”

“奴婢是听涛院的侍画,这是侍书。”侍画注意到青絮的手,走过去轻声问:“左不过几枝玉兰,待会儿再去折两枝便是。能否让奴婢看看您的手?”

方嬷嬷会意,“是,有事您唤一声。”说完,也退了出去。

“我想想。”青絮故作沉思,片刻后,看着小青说:“你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就叫月牙好了。”

后面,青莲瞧见这一幕,唇角抿起,对随侍的丫鬟说:“先不回扶风馆,去趟春意院看看大姐。”

“老夫人客气了。”宣氏望了那边观察牡丹的青絮一眼,又道,“等天暖了,老夫人一定要去江宁住两日。”

“王家……”小冯氏觉得哪里不对,纳闷青蔷那丫头为何要去见王陶。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时,丫鬟来报说大姑娘来了。

柳姨娘不提还罢,这一提,青莲细想之下也觉得今日的事做得不够妥当,这事该让青絮自己提出来才是,当下暗自反省。

青絮猛摇头,“不想。”

王陶却丝毫没生出一点怜香惜玉的心思,依旧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回头看向青絮,“表妹,我先走了。”说着,还不忘朝青絮眨了眨眼。青絮差点笑出声来,越看王陶这副酷酷的样子越觉得可爱,“表哥,慢走!”

青絮自然听明白王陶话里的意思。昨天王赣给她的那个荷包里有十条,她都给了青薇,这五条全给了自己,王陶自己也没有了。

那厢,青薇一瞧见青絮比自己多个荷包,当下坐不住了。她与青絮年纪相仿,小孩子又爱攀比,我有你没有可以,你有我没有那可不成。

两人又你一言我一语地寒暄起来,小冯氏也顺利摆脱了刚才的尴尬,这会儿面色好多了,时不时插两句话活跃一下气氛。

“哦。”青絮小猫叫似的应了一声,任银红和方嬷嬷在她身上、头上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