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师的右腿,被一块钢筋外露的预制水泥块砸中,水泥块里的一根钢筋,深深的扎入她娇嫩的大腿里,穿过肌肉,从贴着地面下方透出,一股股鲜艳的血正顺着那根锈迹斑斑的钢筋往下流,渗透进地上的水泥碎屑和灰尘里,形成一个不规整的褐红色血滩。夏老师的左腿半缩着,和右腿刚好形成一个可以放下小雨双腿的空间,此时,小雨那双穿着粉红色皮凉鞋的脚,很安全的放在夏老师给她留出来的身下空间里。

后来陈浩然知道了这件事,想请她到家里吃个饭答谢她,可王琴却给陈浩然说:“我是为医院好,为我们骨外科好,不是为你好,所以你没必要谢我,要谢,你谢谢你自己吧,是你的为人打动了我,只要你以后好好的为病人服务,那才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老僧仍然闭着双眼,有两滴浑浊的眼泪,慢慢的从他紧闭的眼皮中渗出,无声的滑落到他还拿着佛珠的手上,他似乎被两滴泪水给惊醒了,缓慢的睁开双眼,泪花还在他眼眶里无声的不断溢出,他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李亚芳,再抬头看看四周哭叫的人们,叹了口气,慢慢的站了起来。

“当然可以,老师时候骗过小雨呀,我们俩要夺第一名,小雨有没信心呀?”夏老师也很喜欢小雨,觉得这个孩子比别的孩子懂事。

“怎么,想跳槽啦?我还真的希望这个世界没一个病人呢,我们失业了更好,都做别的去,也许你还能成个企业家呢。呵呵!”陈浩然说完,呵呵的笑起来。

李亚芳他们走到离寺庙不远的一个平整空地,觉得有些热,她给四个外国游客说:“在这里照几张相吧,这是青城山视野比较开阔的地方。”

陈浩然呵呵笑着安慰妻子说:“亚芳,你别太担心,不会有事的,我两点钟有个手术,等做完手术,我马上去接她,接她回家后,我再给你电话。对了,刚才我妈来过电话,问起你和小雨好不好呢,看来他们是想小雨了。”

作为一名医生,道德水平再怎么不好,都会以能为病患解决病痛而有自豪感的,没有一个人愿意当个黑医生,没有人自甘堕落,出现这些不良现象,有的人也是被逼的,没了公家的福利房,都要自己买,一个月工资就那么点,还要养家糊口,而房价见天的在涨,要是仅凭夫妻两个人的收入,要想买套宽敞点的房子住,还真的是很难,铤而走险的医生,在药商的高额回扣利诱下,充当了他们的销售先锋,而病人都希望得到医生的最好关照心理,迫使他们不得不用极端手段来行贿医生,有很多病人还生怕医生不收呢。

“你不吃,是浪费,我帮你吃吧,那样,老师就不会说你浪费了。”小胖子咽了口口水,眼睛盯着小雨碗里的鸡腿说。

“你不知道,小张,他那点工资,才多少呀,要不是我在外面跑,恐怕现在连房子还买不起呢,他家里是山区的,父母也没什么财产,我家去年买的房子,还是我妈给了我十万,要是凭他和我的收入,再过两年也付不起付。在国外,人家一开口,就给他年薪二十多万美金,你想想,换算成人民币,那是多少钱啊。可他脑袋象真有包一样的,死活不听我的。”李亚芳朝后看了眼四个老外,都闭着眼睡觉呢。

“哈哈!你别听护士长瞎说,什么陈飞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什么黑道人物中的杀手呢,而在同行面前,让人家笑话。”陈浩然看看时间,把手从消毒玻璃罐中抽出,一个护士用钳子夹了一块消过毒的白布,他接过来把手擦干,随手把擦过的布扔进一个白色的物料桶里,然后开始戴塑胶手套。

陈浩然所在的医院,是这个市最好的医院,住院大楼刚建好不到两年,他从华西医科大学临床外科博士毕业后,就到了这个医院,去年,刚担任了骨外科主任,三十多岁,就担当如此重任,在这个医院,已经是刷新了科主任年龄的记录了。

“爸,早饭好了没?”女儿的声音传进厨房,陈浩然回头,只看到一个小脑袋在门口露了一下,马上消失了。

李亚芳把外国男游客的话给四个僧人用中文说了一遍,要他们给下面的人说。

陈浩然返回骨科在草地上临时的救治地,一个门诊护士,领着一个军人,那个军人抱着个三岁不到的小男孩跑了过来,小男孩还在哇哇的哭。

“陈博士,这个孩子的小腿骨折了,需要马上处理。”护士给陈浩然说。

陈浩然从军人的手中接过孩子,把他放在病床上:“小朋友,不怕啊,你是个小男子汉了,不应该哭的,让叔叔看看你的脚。”陈浩然见小男孩的右小腿中段肿胀着,下面那节已经严重的变形,知道是被重物砸伤的,需要立即扶位后上夹板固定,他回头给麻醉师说,给他右下肢进行麻醉。

然后站起身问那个军人:“他被什么东西砸伤的?”

“我们是在一辆小车里找到他的,他的父母,坐在前排,被一棵倒下的大树给压死了,大树的枝杆,正好从车顶戳进小车里,把这个孩子的右脚挤压在车门上,当时车门变形了,没法打开,是用切割机把车门切开后救出他的。”军人很简单明了的介绍了救出孩子时的情形。

陈浩然回头看着还在哭泣的小男孩,想到自己的小雨此时不知道怎么样了,他的泪水开始不断的滑落,最让他感到痛苦的,是自己明明知道小雨也可能有危险,却不能去找她、去救她。

“陈博士,麻醉好了。”陈浩然正沉思在自己的痛苦中时,麻醉师已经站在他身边。

陈浩然把手术时戴的眼镜摘下来,用还沾着王护士长血的白大褂擦了擦眼镜片,他再用手臂揩了揩眼泪,把眼镜戴好,叫着杨凡说:“你准备好儿童下肢夹板,等我扶位完,立即上夹板。”

这个时候,孩子可能是不痛了,哭声小了很多,陈浩然走上前去,笑着给孩子说:“等会叔叔要给你把腿接上,你要闭上眼睛,等叔叔叫你睁开的时候,你的脚就好了,知道吗?小朋友。”

孩子脸上挂着泪花点了点头,胸口还一抽一抽的,可见刚才哭得是多么的伤心。

孩子平躺着,很听话的慢慢闭上了眼睛,陈浩然用手摸了摸孩子断了的右小腿,基本判断出是一般的错位骨折,不难扶位,而且以后孩子也不会落下残疾,他的心里稍微的安稳了些。陈浩然很熟练的先把孩子的腿往下一拉,然后往里往上那么轻轻一送,把孩子的右脚掌与左脚比较了一下,认为已经扶正后,没放手,叫杨凡来上夹板。

杨凡把夹板准备好后,站在陈浩然的身边,只等着他把孩子的脚扶位后马上上夹板,见陈浩然很快的把断了的小腿扶正,她也立刻给孩子的脚夹上夹板,上好螺丝,陈浩然才把手慢慢放开,然后亲手给孩子的夹板螺丝进行固定,最后用绷带给他缠绕上,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总共还没花十分钟。

“小朋友,可以睁开眼睛了。”陈浩然笑着叫孩子睁开眼睛,等孩子把眼睛睁开后,他又说:“不疼了吧,但你还不能下床走路,要好好的听阿姨们的话,知道吗?”

他接着给杨凡说:“等应急便携式x光机准备好后,你让他们给孩子拍个片子,然后拿来给我。”

孩子很听话的点点头,被杨凡推走了,交给一个护士去护理。

这个时候,伤员开始源源不断的进来,所有的医生和护士,都开始忙碌起来。

“陈博士,这个伤员的几根肋骨和胸骨都骨折了,需要马上进行手术,一个门诊护士这个时候与一个伤者的家属一起,小跑推着一个少妇过来,那个躺在床上的少妇,满身的灰尘,可见是刚从废墟里被人扒出来的,面色都看不清了,但呼吸明显的很困难。

陈浩然看看边上后勤部的人正在架设的帐篷,目前x光机还不能用,但这个伤者已经不能再等了,他马上说:“立刻准备手术,在帐篷搭好前,所有的手术器械都要准备好。”话才说完,一波余震开始了,只听到很多女人的尖声惊叫,陈浩然却稳稳的抓着刚推来的病床,和伤员家属一起,把病床牢牢的扶住。

在青城山,僧人和外国游客们,把绳索拴在一棵倒了的大树杆上,开始把下面的人,一个个的往上拉,先把两名女性拉到了上面,正要拉一个年纪稍大的男性上来时,余震开始了,他们不得不放弃,立刻往后缩了回来,生怕塌方把他们也给埋到里面去。

而李亚芳在余震开始的时候,却把整个身体压盖在躺在门板上昏迷着的小张身上,要是在平时,她一个女人把身体整个的压在一个不是自己丈夫的男人身上,是绝对不可能的,但这个时候,小张是个弱者,一个只有呼吸不会动的男人,她才顾忌不了那么多,一心只想着不要让他再受到伤害,好在没有石块飞落,只有一些碎石和泥土被震落下来。

等这阵余震过去后,救人的僧人和外国游客,马上又爬了过去,朝下喊:“没有人受伤吧?”

下面回答:“都没有!”上面的人又开始了营救行动,一个接一个的把下面被困的人都拉了上来。

在幼儿园的废墟下面,夏老师和小雨,仍然躺在那一动不动,似乎余震与他们已经没任何的关系,就算整个大地翻个个,也与她们师生俩没什么关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