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亚芳他们走到离寺庙不远的一个平整空地,觉得有些热,她给四个外国游客说:“在这里照几张相吧,这是青城山视野比较开阔的地方。”

电话响了两声,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马上说:“浩然,上午的手术顺利吗?”

作为一名医生,道德水平再怎么不好,都会以能为病患解决病痛而有自豪感的,没有一个人愿意当个黑医生,没有人自甘堕落,出现这些不良现象,有的人也是被逼的,没了公家的福利房,都要自己买,一个月工资就那么点,还要养家糊口,而房价见天的在涨,要是仅凭夫妻两个人的收入,要想买套宽敞点的房子住,还真的是很难,铤而走险的医生,在药商的高额回扣利诱下,充当了他们的销售先锋,而病人都希望得到医生的最好关照心理,迫使他们不得不用极端手段来行贿医生,有很多病人还生怕医生不收呢。

于是,小张把一张cd推进cd机里,一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开始响起来,是钢琴大师理查德弹奏的,旋律很优美,可李亚芳听着象是哀乐。四个外国游客逐个的醒来,李亚芳很友好的向他们问好,然后告诉他们马上要到目的地了,到那里吃完午餐后,坐缆车上山,然后在山上游览到下午五点,再乘坐缆车下山返回等等。

“你不知道,小张,他那点工资,才多少呀,要不是我在外面跑,恐怕现在连房子还买不起呢,他家里是山区的,父母也没什么财产,我家去年买的房子,还是我妈给了我十万,要是凭他和我的收入,再过两年也付不起付。在国外,人家一开口,就给他年薪二十多万美金,你想想,换算成人民币,那是多少钱啊。可他脑袋象真有包一样的,死活不听我的。”李亚芳朝后看了眼四个老外,都闭着眼睡觉呢。

“你们这些8o后,比我门这些7o后要幸福得多,我父母都没工作,我们那个村啊,到现在为止,就出了我这么个博士。当时我考上大学,选择了学医,只想着以后回去能给乡亲们看个头疼肚子疼什么的,没想到这一出来,平时都难得回去一趟,现在我们那里的医院,也有了本科毕业的医生了,乡亲们的头疼肚子疼,有了人看,用不着我喽。”陈浩然说着自个笑了起来。

陈浩然所在的医院,是这个市最好的医院,住院大楼刚建好不到两年,他从华西医科大学临床外科博士毕业后,就到了这个医院,去年,刚担任了骨外科主任,三十多岁,就担当如此重任,在这个医院,已经是刷新了科主任年龄的记录了。

他朝窗外看了看,今天的天气似乎不怎么好,厚厚的云层笼罩着整座城市,阳光象是被遮挡在一床厚厚的大棉被上方,时隐时现,这天气有如自己此时的心情一样,阴霾而有些潮湿。

“怎么,想跳槽啦?我还真的希望这个世界没一个病人呢,我们失业了更好,都做别的去,也许你还能成个企业家呢。呵呵!”陈浩然说完,呵呵的笑起来。

王护士长也笑着说:“那我们也跟着陈博士,你当老板,我们还给你打工。”

“陈博士当老板,当的恐怕也是赔钱的老板。”杨凡似乎被他们的说笑感染了,没了心酸,也和大家说笑起来。

“没错,杨凡说的对头,我要是当老板,也是当的赔钱老板。”陈浩然笑着回答。

王护士长先做完所有准备工作,走进了手术室,她见病人躺在手术台上。挂在天花板下的无影灯已经亮起,照在他身上,麻醉师已经给他打了麻醉,因为是手臂骨折,所以做的是上半身麻醉,病人已经昏睡里过去,麻醉师坐在那观察着病人的情况。手术台边有氧气罐和各样监测仪器,有个护士坐在那监测着各项生命指标。

陈浩然、杨凡及两个要参加手术的护士,一切准备好,正要走进手术室呢,忽然房间摇动起来,他没站稳,用手去扶墙,但没用,连墙都在颤抖,他被震倒在地上。

杨凡和另两个护士惊叫着,被晃动得也摔倒在地板上,刚才消毒用的玻璃罐一个接一个的倒地,啪啪的脆响着摔碎在地板上,房间里顿时弥漫起浓烈的消毒水味道。

陈浩然倒在地上,还不忘记喊:“都别乱动!抓牢固定的水管!”

王护士长才走近手术台,忽然的晃动,让她一个踉跄,朝前扑了过去,刚好双手抓住了手术台的边。而麻醉师也被震得从椅子上倒在地上,他动作麻利的爬进手术台下,双手紧紧抓住手术台的脚,手术台是固定在地板上的,但他还是感觉到手术台似乎在移动。另一个坐在仪器边的护士,从椅子上震倒后,惊叫着哭了起来,麻醉师伸出一只手,把她拉进了手术台下。

王护士长双手抓住手术台的边,想抱起刚做了麻醉的病人,这个时候无影灯闪了几下,全灭了,但晃动得很厉害,天花板一块接一块的往下掉,其中有一块砸在了她头上,好在天花板不怎么重,她没觉察出痛,她抬头一看,无影灯剧烈摇动着马上要掉下,王护士长什么也不顾,整个人扑到了病人的身上,她刚扑在病人身上,无影灯就重重的砸了下来,正好砸在了她的头上和后背上。

陈浩然他们在外面,刚觉得摇晃轻了点,想站起来,可接着又开始了剧烈的震动,这个时候来得更加的猛烈,整个房间象一个摇篮一样,没有一个地方不动的,天花板上的灯闪烁着掉了下来,跟着,天花板也一块块的掉,陈浩然双手紧紧抓住一个水龙头,身体蹲下,把头尽量的压低到自己的胳膊下,躲避着掉下来的天花板,有些天花板直接的砸在他的背部,可他没觉得疼痛。

陈浩然的脑袋里,忽然想到了小雨、妻子亚芳和在山区的父母,他们肯定也在和自己一起经受着巨大的灾难,想到小雨还那么的小,不知道此时她经受的恐惧是怎样的,他想到这些,心里无比的痛苦。

在剧烈的颠簸和摇晃中,陈浩然感觉到自己的全身轻飘飘的,象是自己和大楼在一起剧烈的摇晃着。震动持续一阵后,忽然停了下来,他马上喊:“快跑!”拉起身边的杨凡,两个护士也匆忙站起来,冲出了手术室的准备室,边跑他边喊着:“都往床下和桌下躲!”他是在提醒那些病房里的病人和家属,还有在办公室的医生和护士。才跑了十几秒,摇晃和震动又开始了,他马上护住杨凡蹲下,可是还没等他俩蹲下,两个人都被震得倒了,后面两个护士也倒在过道上,惊恐的哭叫着。陈浩然没松开杨凡的手,一只手紧紧抓住杨凡的手,另一只手死死抓住门框,眼镜从他面部掉了,他嘴里还在大喊着提醒病人和家属躲藏到床下,他听到惊叫声不断,同时他也想到这是新建的楼,是按抗8级以上地震建造的,人只要不被硬物砸中,是不会有大问题的,也就是说,他相信楼不会垮。

杨凡哭叫着,她知道这是地震,她想到自己就要死了,心里想起自己的父母,她嘴上叫着妈妈,惊慌失措,紧紧的闭着双眼,哇哇的哭。

等又一个震波过去,陈浩然拉起杨凡,叫着后面的两个护士,进到一个病房里,这个病房是空的,有三张床,门早已经被震倒,他是半拖半拽的把杨凡弄到一张病床下的,然后让后面进来的两个护士躲在另两张床下,并给她们说:“这是钢做的床,可以挡住重物,你们抓紧床脚,呆在这里别动!”说完,他又要跑出病房,想去看看手术室里的麻醉师和王护士长他们,可是他才跑到门口,又一次震波来了,他没站住,被震倒在地板上,他爬着回到杨凡身边,和杨凡一起双手抓住铁床的脚。

房间外面,一片嚎叫声和哭声,还有物品倒地的声音。陈浩然全身被颠簸得很难受,睁着眼惊恐的看着房子墙壁在晃动,他担心墙壁会倒塌下来,同时,他又想到了小雨,希望小雨能平安的跑出楼房,躲过这一劫。

整栋外科大楼,在震动停止一会再震动再停止然后再震动的过程中,一直没垮塌,但所有的窗户玻璃被震得噼里啪啦的,洒落到楼下。

街道上的人们,有的抱住树干,有的抱住电杆,有的爬在地上抱着头。停在街道边的车子在不停的晃动着,而那些开动着的车,不是撞在别的车上,就是撞上了树干、电杆和路边的房子上。整个城市,都在晃动,所有的大楼,在晃动中摇摇欲坠,城市的上空,被灰黄的色彩笼罩着,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在城市上空响着,人们的惊恐呼叫声,哭声,和房屋垮塌声,混合在一起,整个大地,仿佛要翻个个一样的颠簸着,有的树木和电杆倒下压在了人身上和车上,有的楼房摇晃几下后轰隆一声垮塌了,建筑工地上的大铁吊,摇晃几下,也拦腰折断,整个城市陷入到恐怖的声响里。似乎世界末日正在到来,整个过程,断断续续的持续了几分钟。

陈浩然还没等震动和摇晃完全停下,他再也不能等了,给杨凡她们三个女孩说:“你们要挺住!在没有确定地震完全停止前,千万别出来!”他钻出铁床,开始朝门口摇摇晃晃的走去。

“陈博士!你要小心!”杨凡爬在床下,看着陈浩然喊。

陈浩然回头,微笑着看了她一眼,在震动间歇中,冲出了病房,朝手术室跑去。

麻醉师和一个护士,躲在手术台下,等摇晃和震动减轻些,他努力的爬出来,因为他想到还有病人被麻醉后躺在手术台上,他想把他抱到下面来,可当他爬出来一看,见无影灯压在王护士长的身上,他叫喊着:“王护士长!王护士长!”,同时他很使劲的把砸在护士长身上的无影灯抬开,丢到低上,看见她的背部,插了几块玻璃渣子,血从那些玻璃渣子中不断的渗出,染红了她穿着的手术衣,她的后脑勺,被砸开了一个大口子,血还再不停的往外冒。麻醉师哭了,他边哭边叫王护士长,但手又不敢动她,怕把她弄疼了似的,也不敢翻动她的身体,双手颤抖着不知道该抱她哪个位置。

陈浩然这个时候正好进来,看到手术台上匍着王护士长,他马上冲过来:“她怎么啦!王护士长她怎么啦?!”也不知道他问谁,看着她背部的玻璃渣子和头部的伤,陈浩然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颈动脉,还有跳动,他的眼泪哗的流了下来,哽咽着叫喊着王护士长,她可是一个象老大姐一样的女人,平时她是那么的具有感染力,在骨科里,她才是说一不二的人,和陈浩然搭档以来,一直受到整个科室医生、护士及病人的尊敬,现在,她血淋淋的匍倒在病人身上,很明显,她是为了救这个躺在手术台上被麻醉的病人,才被无影灯砸成重伤的。

陈浩然转身,马上拣起掉在地上的手术包,把还没打开的手术包放在身后麻醉师扶起的手术器械架上。他在打开手术包的时候,又一次颠簸开始了,但他没躲到手术台下,而是紧紧的抓住手术台的边,全身被震得从脚到头都在抖动,但他没倒,和麻醉师牢牢的站在手术台边。

等震动过去后,陈浩然飞快的解开手术包,给麻醉师说:“我一定要救活她!”说完,他用手术刀划开王护士长的白大褂和里面的衣服,用纱布把正在往外冒着的血沾干,也顾不得躺在护士长身下昏迷的病人,现在还不能搬动她的身体,那样会让她出的血更多。

陈浩然先把王护士长破裂的头皮血管用几把止血钳夹住,然后开始用钳子很小心的拔那些玻璃渣子,拔出一块,他马上给她缝合一处,目的是要止血,可能是太痛了,王护士长这个时候哼了一声。“快给她上麻醉!”陈浩然大声的给麻醉师说。

这个时候,爬在手术台下的护士也从下面钻了出来,加入到抢救王护士长的手术中,给陈浩然递着止血钳和纱布。

本来是一台接骨手术,现在却变成了抢救王护士长生命的手术,陈浩然强压住悲伤的心情,把注意力全集中在一双手里,他非常的镇定,可眼镜在刚才震掉了,他只好把眼睛凑近王护士长的背,在没有灯光下,眯缝着眼做着手术。那个护士想到他的眼镜,马上转身,不一会找到了,好在是和纱布包裹在一起的,尽管被震到在地上,但没碎,是陈浩然手术时戴的那付和手术器械一起消过毒的眼镜,护士帮他戴上,麻醉师找来麻醉药,开始给王护士长做表面麻醉。

这可以说是一台没有任何准备的手术,但陈浩然做得是相当的认真,比平时还要认真,好在玻璃碎片扎得不是很深,只要缝合后,血也基本上止住了,可麻烦的是王护士长的头部,因为受到严重的撞击,开了一个很大的口子,陈浩然摸了摸,没有骨凹陷,知道是一般的头皮撕裂伤,可她的头太长,他让护士开始给她剃头,护士颤抖着手,哽咽着用手术刀开始一下一下的割着她的头,泪流满面的。

而陈浩然手没停,他已经快把王护士长背上的玻璃渣子清理完了,缝合的部位出的血也在减少,他问:“王护士长是什么血型?”

护士哭着回答:“是B型。”

陈浩然给麻醉师说:“你去找一袋B型血来!”

麻醉师有些为难的回答:“现在整个医院都遭受了灾难,恐怕很难找到。”

“这个我不管,我只要你马上去找,不管你用什么方式,必须立刻找来!”陈浩然看了一眼麻醉师,命令似的说,这是他上任以来,第一次这么严厉的和医生说话。

麻醉师没说二话,立刻跑了出去,差点和跑进来的杨凡和两个护士撞上。

这个时候,震动好象累了似的,没再生。

杨凡和两个护士看到陈浩然站在那里,给护士长做手术,她们也要加入进来。

陈浩然却不让她们参加:“你们现在应该出去,让所有的护士和医生,尽量的找到药品和手术器械,等一会,将有很多的外伤患者到来,然后你们马上帮助还没跑的病人撤离这栋楼,到医院的院子里去,记住,要尽量的多带消毒的酒精和绷带,快去!”陈浩然说话的时候,一直没抬头,手也没停下。

杨凡和两个护士听完陈浩然的话后,马上又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