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偏又怎么样,除了心理上,情感上,还有什么能照顾到他。那些东西又能值几个钱?青眉愈加轻蔑。

打电话给美国朋友托尼,那个年轻人用令人费解的中文讲了几句,最后大约是自己也觉得类似天簌,干脆转回母语表达,大意是他不相信这些,在他的家乡,相信这些的人也越来越少。

“什么迷信?我只知道我们一屁股债的时候,人家可是有求必应,救咱们于水火之中。再者,那个什么约翰宣扬的就不是迷信?”仿佛将被抛弃的是自己,心情有些委屈,脸色渐渐有了变成猪肝的迹象。

次日的确天公作美,一支队伍迤俪行进在被金黄色染遍的山路上,天出奇的蓝,透着紫色,与漫山遍野的秋叶交相辉映,浓艳似锦。用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穿越山谷秋色,十几个人终于集齐在一处坡度和缓的小小峰峦顶部,远远望去好似蚁聚小丘。这一番登山涉水,对于青眉似乎是个考验,实际上从开了一个多钟头的车上下来,站在乡村的土谷场上望着四周的群山她就已经表现出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但打退堂鼓的想法还没吐出一半就被张姐堵回去了:二十四拜都拜了,就差这一哆嗦了,你给我走着。陈石也表示一定要抓住这次良机,这样一来结果就会变成自己孤单一人被剩在山下,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几步。山路崎岖,不免对着陈石抱怨脚板生疼,陈石转到她身后笑着一下下推着向前走,嘴里说着坚持坚持,几分钟后他自己倒坚持不住了,喘嘘嘘地样子被青眉取笑了一番。笑完丈夫,她又指指走在前面的杜娟,笑嘻嘻地向丈夫说,你看那小蛮腰露得,这么一登高爬低,全展示出来了,真是风光无限。杜娟听见了回过身冲着她笑呵呵地说:找打。陈石笑着央告杜娟、张少庭伸把手,他两个返回几步路,时而搀扶,时而推送,青眉好赖算是蹭到了目的地。两个张姐约来的某位同好的七八岁小儿女,倒是一路轻轻巧巧、蹦蹦跳跳,时前时后追追打打蝴蝶盘旋一般爬了上来,引得青眉羡慕不已。杜娟和张少庭事先交换了一下意见,倒不在意真有什么玄机妙法会使人时来运转,不过是捧青眉的场,权当秋游,暂别喧嚣,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放松一下心情。

“黑豆?”她的反问显然含着这名字不怎么顺耳的意思。这么漂亮的小狗,叫什么不好,她说。张少庭笑笑没说话。陈石把刚在房间角落里找到的她的几件内衣裤塞进塑料兜子,不耐烦地催她快走,搬完家东西还没完全摆设好呢。但是青眉反倒将那条一个半月大的银狐抱得更紧了,搁在自己宽大松软的胸脯上,任由那小家伙用面片似的舌头舔自己的脖子跟脸。“献媚取宠。”她说。又打听了一下价钱,张少庭笑着说不算太贵,也就几百块钱。陈石再次催促起来,他说:快给人家放下,咱们走了。青眉于是向门外走去,狗并没有放下。张少庭认为她是真心喜欢,留恋着想多玩一会。

所喜的是主人在家,青眉和陈石在中介方一个男业务小刘的身后交换了一下眼色,一对老年夫妇接待了他们。小刘显然跟他们比较熟识,笑着说又来讨扰。那对夫妇倒干脆,放手让他楼上楼下领着客人参观。非常符合理想,青眉暗暗点头,连装修都符合自己的审美,她现在开始厌弃奢靡铺张的风格了,雅致大方最入她的眼。看到婴儿室,她不禁笑起来,指给陈石看,洁白的小床以及满地的玩具。小刘告诉他们这是老两口三岁小孙子的房间,这会可能跟着保姆在外面花园里玩呢。青眉马上走进去在里面转了一圈,边说“沾沾小孩子的朝气儿。”

他的话让她微微有了一点希望,跳离脚下这个四周水流湍急的河心孤屿的希望。她必须证明给他们看,让他们知道目前对于她展开的围剿是盲目轻率的。他口中提到的唱片公司、具有影响力的娱乐媒体的那些人物使梦想被羽化成为可能;在她面前,他始终不动声色地接受她的冷言冷语甚至拂袖而去,仿佛一些小石子投进沉默的泥潭,波澜不兴,使得投石子的人最终失去了兴味。张少庭在她面前流露出的毛躁更衬托出陈石的厚重;下一次再见面,陈石依然故我,聊天,递水,笑意不增也不减,只是谈话内容透露出他做了些功课,关于爵士乐也能够说出些头尾来,虽然他并不是真心喜爱。张少庭就不一样了,感兴趣的内容就会聊兴大,诸如体育赛事、电脑游戏、旅游甚至打火机都是他的中心话题,热切地拉着你和他分享乐趣,你的索然无味甚至是痛苦他根本无从察觉。但是你和他提起某些事情,比如音乐会,他顶多耐着性子听上两分钟,再久就不能坚持了,自作聪明地想办法把话题拧到别的方面,你就会感觉一抔热情浇在了石头上,永远别指望有什么东西从那里面生出芽来。

“进门就看见了。我瞅瞅。”陈石说着从沙里站起来,大步走到那方木榻前坐下。向凑在饭厅餐桌前与青眉、杜娟聊天的周迪问明价钱后啧啧生叹,第一,好虽好,还是买贵了。当初若找他,划掉四分之一的价还是有把握的,他这方面有熟人(青眉条件反射般迅对他所说的这一点做了辅证);二是坐上去也没什么特别,不如真皮沙舒服,也许躺着会好一些,但是得多铺几层垫子什么的。在他心里,无论坐在哪里都不如他的汽车驾驶座舒服,肚皮因此变成锅底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