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她无法忘怀的是那个有始无终、充满愉快浪漫而又心酸痛苦的初恋。

黄智慧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个体小老板,三十多岁的时候致力于收购本县山民采割的松脂进行粗加工,然后再调往外地的化工厂,十多年以来逐渐了起来。无奈他的老婆肚子不争气,一连三胎生的都是女儿,而且生了三女儿之后再也怀不上了。黄智慧不能眼看自己风里来雨里去历经千辛万苦挣来的万贯家财没有个亲生的儿子继承,想找一个年轻漂亮而且又有文化的女子来帮他生个儿子,肯出大价钱,但不登记结婚,实际就是明摆着找“二奶”。他早放出话来给一些好事者说,若真的是帮他生个儿子,这个女子不去另外嫁人也行,保证她一生衣食无忧,有所“善终”。平时在外沾花惹草只是一时兴起,转身就成了过眼云烟,再则那些“婊子”他也看不上,权当取乐的玩物。他坚决要和他的原配离婚,那个女人死也不肯,只好忍屈答应他这些非常的条件。

“你在这里这样大喊大叫有什么用,到手的肥肉被人家搞走了,有种的就去搞回来。再说你是有本事的话他也搞不坏,春红是喜欢你的话他说什么也没用!怕是她本人和她的父母喜欢的不是你!“张聪敏讪讪的笑着,一副隔岸观火的泰然处之。

“你说找我有事,什么事呢?”

“别说他了,要找他时影子都见不着,不要找他时时常在眼前晃动。阿执哥,没什么的,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帮帮我吧!”

张聪敏条件反射似的呼地站起来,把座位让给了抱小孩的妇女。

刘明执也毫不忌讳的在内心深处坦然承认,自己也抱有同样美好的动机——找一个好姑娘。

在大家的一片喝彩声中张聪敏上了镇初中,混沌初开的这个少年,除了对唱歌跳舞表现出强烈浓厚的兴趣之外,对于文化课艰苦而繁杂的学习生活毫不来劲,结果学习的成绩一落千丈,赶鸭子上架似的挨到了初中毕业,连高中也没考上。除了在镇上的歌厅和一些家庭条件好的有卡拉ok设备的场所能吼几嗓子让伙伴恭维一下外,张聪敏就再没别的惊喜让人欢欣吹捧了。县里边举行的歌唱比赛他去参加过几回,只是回回都捞不上名次;跳舞方面也没显露出什么惊人的天分出来,还是停留在学校为了搞欢庆节目拿一两歌儿伴着摆摆手扭扭腰的儿舞水平上。

丈夫和二儿子常年在竹山忙活,大儿子又不回来,梁水莲和女儿两个人住在宽敞的大房子里,不免显得孤清和寂寞了些,心里觉得空空落落的,好像丢失了什么非常重要的过日子不可缺少的东西一样。当然,她并不是因为丈夫不在身边而感到那种生理上的焦渴和不适,她这个年纪了已经对夫妻之间的私事不感兴趣了,那是年轻时特有的激情和浪漫。

有些爱开玩笑打诨的人见了就半逗趣半揶揄:“老鬼,钱挣不够的,留着给年轻人挣一些,你这把老骨头了你还想像簸箕筐一样一弹啊,我看你会弹进泥窿(泥窿,客家方言,坟墓之意。)里去呃!”

刘东升三番五次地坚决反对儿子刘明执此等“荒唐丢人、无知愚蠢、倔犟可笑”的举动,态度一度的恶化。这对父子原本不很融洽的关系也跟着雪上加霜似的恶化。一次,刘东升气乎乎地来到正在紧锣密鼓修整中中店铺,看着到处被弄得乱七八糟的寒碜零落的现场,更是憋火不住,起不小的牢骚来:“这个儿子没有!没用!没用!白白费了我那么多钱去读书!给他读了那么多书回来搞这些丢人现眼的毫无出息的事,他的脸往哪里放?看看他怎么去见人!我都无脸见人啊!养了这样的儿子,就像是养了一个莽头虫!不看还好,一看我就心头火突突地起!唉——,养了这样的莽头虫儿子,难啊,不知他的书读到什么地方去了?怕是读到牛肚子里去了!要回家里来搞这些下三流的事情的话,还用去读什么高中大学?小学没毕业就可以了!读书花去的那一大笔钱我在银行里存起来到现在都有一大笔利息了!这个儿子——害人精!”

“没关系的,阿宝你还和我说这些?!——啊••••••啊••••••清凤老妹,你来了几天了也不上我那里去坐一坐?”阿方叔笑着对刘清凤说。

见姑丈出去了,刘明执就问清凤姑怎么突然这么愤怒异常。清凤姑就把事情的原委托盘而出说出给侄儿听。

“干!怎么不干?你以为我不想挣钱吗?你以为我不想那个家啊?你以为我在这里好过啊?你以为我放心得下那几个小孩吗••••••别把挣钱当用钱那样容易!——阿执,你煲饭,我去买菜,肚子饿了,没这么长的气和她说。”许家宝赌气似的说着,推了自行车就往外走。

车子的两束雪白明亮的灯光像是两把锋利无比的利刃,把黑沉沉的夜色迅地齐整整的切开,豁出一条开阔的大道来,让车子准确无误地沿着结实的路面朝前飞去,把路边的树木、河流、山丘、村庄远远地抛在身后。

由于常年的奔波劳苦,刘力山已经患下比较严重的支气管炎,气力和心力一年竟不如一年了。常年药不离身,好像一个破裂的汽车轮胎,一边不停地贴补着破漏的身胎,一边无奈而好强地挣扎着往前滚动。不过他对生活一直是充满信心和希望的,不然,可能早就遗憾满怀的入土了。

挣钱多了起来的刘东文在外边沾上了赌博的恶习,还在镇街上包养情妇。当他回到家里来很少外出时,已经是囊中羞涩一无是处了,当年和他一起开拖拉机的朋友们已是鸟枪换炮,新买有驾驶室扭方向盘的汽车了,他连拖拉机都保不了,不得不卖了,困在家里坐立不安。他当然不服就此默默无闻,东借西凑弄来一笔钱在镇街上开饲料店,希望东山再起。可是折腾了两三年,除了能够解决吃喝外,不见经传。于是,四处去寻找财的路子,最后和几个梦想着财的依旧被贫穷困扰着的朋友凑了一笔钱远赴云南的山角落去开铁矿,饲料店就此结束。一去云南好几年,不单指钱没挣到,所有带去的本钱无一生还,全军覆没。人也变得精神恍惚,干干瘦瘦的回了来。

“不要什么都拿风水来说!一个人的头脑生来怎么样就怎么样,他懂得了什么,从小到大吃爷饭穿爷衣,什么苦都没受过,太天真了。他说他不要钱,读了那么多书又怎样,能懂得多少道理?不要钱我看他怎么活?真的是笑死人了!你家也真的没有好风水,看着成的事突然就黄了的,不知是什么鬼。人家的说好就一路好到头,那才是真的好!”梁水莲没好气的对丈夫说,先前丈夫说家里的风水好,她还信了,现在,她无从信起。

刘明执只觉得脑子掠过一道闪电,弄得他几乎晕眩,心里突然泛起一阵难受的苦楚,他犹豫了一下,不禁有些虚虚地说:“不去了!我根本就看不惯那种挣钱的方式方法,太让人受不了了!”

王翔飞收了两个月的破烂。没有挣到什么钱,就在阿方叔的介绍之下进他所在的家私厂当个小师父工。干了三个多月,左手上的小尾指不小心被电锯锯去了,他一气之下辞了工不干,看看妻子经营的菜地也不怎么理想,心灰意凉,在入秋的时候夫妻俩回了家来,誓再也不来这些鬼地方了像乞丐似的寻找生活了。

于是三人重新调整了一下心态,把收割了青菜的两亩地侍弄好,种上别的菜。卖青菜所得的两三千元钱,就做为投资又重新下到了地里。

田租下来整好,播下菜种,平日就是些浇水的轻闲活,也不十分繁忙的,要等到菜长起来活就会多了,这些时候闲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况且当下又是投入的时候,一分收入都没有,从家里带来的钱也用得差不多了,全身都不自在,许家宝就想找些临时的短工干干,换些酒钱也好。

他坐起来怔怔地想了一下,刚才的情景历历在目,就像是真的一样。他知道刚才自己不过做了个梦而已。

站在园子的大门口仰头看看眼前这座巍峨的大门楼,刘明执默然长叹了一口闷气,坐上出租车直接来汽车站。

他觉得自己内心深处的这个即朦胧又清晰的对遥远未来的追求,就像在自己掉入了一条黑暗无边的深渊里绝望无措的时候,在前方亮起了一点星火,从而足以让他鼓起勇气撕破这深重的黑暗,靠近前方的闪亮星火。只要把这一点星星之火抓住,一整片的黑暗就会被点燃烧毁,就会变得阳光明媚,风和日丽。

可是,瑶寨的舞蹈没有打进演艺厅里去,对寨子的生意造成了影响,寨子老板就找到刘明执问个究竟了。此时,他才感到是个不容忽视的问题。于是在早上,他不辞辛劳地把学生早早地叫里来,进行他们在学校时要求加强的基本功训练,开小会提醒他们务必把寨子的游戏做好做到家的同时,一定要把几个拿手的瑶族舞蹈跳好,早日打进演艺厅里去。

“高老师,请你放心,我一定不会使你失望的!”刘明执很感动,不知怎么表达才好,怕说得太多的豪言壮语反而显得虚伪和媚俗,说了这一句就打住了。

“不用了,李老师,真的,不用了。我谢谢你这半年来的关心和照顾,包括张叔,我真的很感谢你们。在这儿半年,我觉得我在工作上在为人上,没有给你们丢脸。李老师,我很坦然。”

在演出队于演艺厅门前的大广场举行进场仪式的时候,刘明执便跟在高华的演出队里在广场兜了一圈后进了演艺厅。进了演艺厅,刘明执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在进演艺厅大门的时候,他现好些个记者在对演出队拍照,所幸没有现牛总,看到了一两个版面编辑,他矮着身子夹在众学生中间,还早把一个学生头上戴着的旅行帽揭过来戴在自己的头上,他想这回他们在拥挤的人群中忙于拍照必定现不了自己。他环视了一下偌大的演艺厅,四下里装扮得五彩缤纷,处处可见瑶族素雅独特的民族饰品,与身着瑶族盛装的穿梳于演艺厅四处的瑶族人们相映成辉,四周上的座位坐满了观众,人声鼎沸,隆重而盛大的气氛空前撩人,刘明执只恨自己没有一台渴望多时的照相机,若把这些别具一格的盛况拍摄下来多好啊!

寒假一到,高芳从省城回到家来。她的五年的本科已经熬过了四年半,再过半年,她就毕业了,从而实现当医生的梦想。她比四年半之前确实不一样了,个子好像长高了些,人变得成熟了些,那种居高临下的清高淡了许多,气质还是那样地自然地彰显着高贵,比前几年还多了份娴静的风韵,这大概是读大学修炼出来的吧。

外出采访是一件不让他愉快的事。这不是说他怕和被采访单位和被采访的关键人的周旋,这些经过一段时间的熟悉之后,他都能应对下来。不愉快的因素主要是来自牛总对新入报社的人员的“规定”:自由外出采访的费用一切自理,报社指派的另当别论。这给刘明执的采访的地域无形中造成了很大的限制。他只能在县城和附近的二三十公里范围内的乡镇走动,去远一些的乡镇他不敢想,车船费及其他的零星费用是他无法应对的。

然而,老天仿佛故意对这一家人使难似的,先是刘明执的幼年成长出现了让家人不堪回的曲折变故,不分昼夜不分时令常常会有这样那样的病痛,人变得奄奄一息的,弄得一家上下提心吊胆,鸡犬不宁。在经过“九死一生”的折磨后,“福大命大”的刘明执在四岁上才能健康一些地成长。这期间他更是入爷爷奶奶的心,仿佛是他们用心血直接换取而来似的,乃至于众堂弟相继来到世上后,也不能排挤他在爷爷奶奶心目中和这个大家庭中的重要位置。特别是他上了大学和如今在县报社工作,他的这种重要的位置更无法被堂弟们动摇了!

“刘明执!”中年妇女几乎是同时也把他认了出来。

刘明执也正是此意,他梦想从报社这里启及仕途之门,而后往高处图之,以实现心中远大理想和众家人寄托的辉煌希望。他想高华是县上举足轻重的文化名人,报社他必定关系重重,弄个把人进去,那还不容易?况且也不是叫他胡作非为,是举荐学有所成的专攻文章的大学生。

他的话音刚落,走廊里转出一位也是五十来岁了的妇人来,个子小巧,她腰间系一条黑色的土布做成的围裙,粗糙的双手在围裙上擦着水珠,一头拢扎得干净利落的长花白了一半,苍老的圆脸笼罩着一层浓浓的忧愁和深深的失落,她的眼泪在一转出走廊的时候就滚出眼眶来了:“来了••••••”

伤我心的人!

“我的爱••••••”刘明执语不成句,梦幻似的把嘴唇游移到侯春灵的双唇上,此时,他的脑袋飞地记忆起读高中时在“深夜话市”中所听到的使人心旌摇曳的“女人经”,仿佛猛烈的烈火中加入了一把干柴,火势一下达到了顶峰。他笨笨地狂吻着他梦想了一千次一万次的红唇,饥渴无比地吸吮着••••••他的一只手轻轻地抱起侯春灵的头,另一只手轻轻地挣开她紧攥的手••••••

快来吧

这是一座陈旧而破落的泥瓦老房子,座北朝东立于来路的一坨高坎上。每天太阳升起的时候,灿烂的阳光像金子一样铺满屋子。站在门前,抬眼就能望见远处逶迤的连绵山峦,清风拂面,令人心旷神怡。据说,这原是一处好风水,屋后的“龙脉”被繁衍越来越多的后人建新房破坏了,这座老宅就逐渐失去了往日的灵韵,原先住在这儿的几户人家相继搬了出去,只有清凤凰姑仍住在按丈夫和弟兄分家时分到的南下厢房和一个小厅,紧挨小厅有一巴掌大的空地,就用泥砖瓦片盖起来当厨房。厨房一出就是高坎的直立的土墙,在厨房门前侧边逐级垒起十来级的清石板石梯,是清凤姑一家出入的通道。

让这一切随风飘散在渺茫空荡的空中吧••••••

来到中年汉子的家,他就把他俩热情地介绍给妻子和女儿。他的妻子热情和善地对他们笑笑,说:“欢迎欢迎,别客气坐下来一起吃午饭。”他的女儿高芳也大方地招呼他们,从从容容的,一副大家闺秀的成熟和端庄,漂亮的容颜,秀朗的个子,敏慧高贵,城市女孩特有的清高和傲然很清晰地流露出来,不免给人一种微淡的居高临下的压力。

韩丽兰轻描淡写的说这些事情让她自己看着办,不过她建议她马上抛开一切的烦恼,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到她那去打工,并且以过来人深沉的口吻警告妹妹似的说:“我们的妈说过那么多的话,有一句我现在觉得很有道理:男人没几个好东西!你自己看着办吧!最好是明天下午我就能在我教书的校园里看到你,最不好的是再见你时已经是个拖家带口的黄脸婆。现在你年纪也还小,最需要的不是结婚,是要怎么生活下去,是要懂得怎么比较现实的看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而不是凭一时的冲动感情用事,以后再来后悔的话,就没机会了。过了这山就没这歌了啊!你不信的话,就等着享受好戏。恕我直言,就我们父母的斤两和你那白马王子的底细,我敢肯定是和尚碰上老僧伯,大家都是尴尬人,半斤八两的货色!事情搞下去,即使鱼不死,网也得破。好自为之吧,我只能这样了,动动嘴皮子,爱莫能助,话也说得够明白的了,最终的主意你自己定。补充一句:我对我以上说的话负责到底。”

这晚,韩丽娟和马玲玲两个同宿一床,说话到半夜才困顿地睡去。第二天一早,马玲玲去上学,韩丽娟去乘车回父亲的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