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老婆大哥的大儿子,大学毕业,来这里找工作。”许家宝爽朗的介绍说。

“哦,你反而还要咒我死!我死了你好更心安理得在这里喝酒嫖鸡婆是不是?许家宝你放心,我死不死你一样会很安心的在这里过你的逍遥日子!以后我还是来这里找你的话我就不得好死!你在这里搞龙搞凤都是你的事,我和三个儿女绝对不会看你一眼,不会打听你一丝一毫的消息!说到做到!我们全当没有你这个人了!全当你死了!你要记住呃,你就是死也不要死回家里去!你要争气!”清凤姑仍旧怒火中烧,大骂不停,转而对侄儿诉苦说:“阿执,你说有这么死人一个的吗?他在这里几年,辛辛苦苦做短工做来的钱,长年累月就是这样买酒买肉嫖鸡婆用光花尽,到现在拿一千元钱都拿不出来的哇!你听说过有这样的人没有?啊——,就是一年存五百元钱,到现在也有一两千元啊!要知道他是专工在这里挣钱的,家里什么事都烦不着他,自自在在一个人,换成是顾家爱家的人的话,就是存三万五万都存得了!他却是在这里吃喝嫖的,就是金山银山也能被他吃光嫖尽!那是无底深潭,再多的钱财也不够填进去的,何况一个穷打死工的?有多少钱给他这样来搞?我就不知道赌不赌了,假如是连赌也沾上的话,嫖赌吃穿吹五毒就占了两毒,烟他不抽这一点是肯定的,他没有做的我不会冤枉他,我不是那种蛮不讲理一窍不通的人。现在五毒他就铁打的占了两毒,还在叽叽喳喳的嘴硬?他知不知羞的?他还有没有脸皮的?他是人还是畜生?给他脸不要脸,非要人家戳穿他的x面皮••••••”

“姑丈,这么早你去干什么活?”

“和爷爷奶奶二叔一起商量好的,确实要把那间店铺修整好一些,现在那个破破烂烂的样子,他们两个老人住着,看了心里特别难受,好像叫化窝似的。再说,把店铺修整好了,也是个长远的好计划。”

刘力山的杂货摊子都是些家常的吃食和零用物品,利薄而销量小,加之这个儿子时常来拿些那个女儿也时常来拿些回去家用,一年到头来总是没有余留的钱,反而要找人作担保向镇信用社贷了好几千元钱作本经营。收购的土特产又尽是些重头货,锄头柄啦,扁担啦,斗笠啦,偶尔也应客商收些茯苓、硬板头等土药材,冬菇干、木耳干、辣椒干也时有收购,总是不上批量的,除了车费和旅费,所挣无几。但他仍是乐此不疲的,有人劝他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别干了,跟着大儿子过日子安享晚年,他不以为然地说:“儿子是儿子的,自己还能动还能走在家闲着受不了。看到南来北往的汽车,心就跟着跑了起来。挣钱多少能力所限,能挣总比张手问年轻人要的好,自由得好啊!”

果然不出众人所料,在普遍的人们还没有明白过来改革开放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刘东文洗脚上田,终日驾驶着拖拉机走南串北,做生意跑运输,兜里别满了“大团结”。不几年下来,他成了镇子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时,受穷受苦了大半辈子的父母一边喜不自胜一边心有余悸劝他赶紧起一座新房子:“祖上传下来的百年老泥瓦房不单指破旧,而且已经显得拥挤起来,‘花开有时,挣钱有日’,现在你是好运当头,财源滚滚,说不定什么时候风云突变,挣钱的机会就擦肩而过。再说,现在说是搞开放任由着走南闯北做生意挣钱财,万一又来个出其不意的转变,又不准你这样干了呢?这也是有可能的。从还没听说过有这样好的世界,自由得任由你做买卖的,任由你挣钱,这可是非常严重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罪行啊,坐牢判刑甚至杀头都够条件了,谁敢保证一直就会这样好下去呢?谁又能看得透这个世界的变化呢?这样神奇的政策是不是猴子耍戏一样,过后不知怎样来磨难人呢?”

然而回到家里来又会怎么样呢?不得不在家里的家里人现在都是苦不堪言了,又多一个人回来,那不是更糟糕么?关键的是他们曾经赖以骄傲和期盼的美好就此倒塌了,变成了忧虑,变成了懊恼,甚至是负担,这是多么的无情和可怕啊,多么的让人难以接受!

“回去没有找到什么好路子的话,听我说去东莞,那里真的是你展的好地方。”清凤姑爱怜的看着满脸忧愁的心爱侄儿。

“那你也要回家去看看的,出来一年多了,钱不钱的先不说,老婆孩子在家总要回去看看的。”王翔飞说。

两车满满的菜才卖了一百多元,照这样算,还在菜地里的全卖了也不过两三千元钱,这太让王翔飞一行三人失望了。刨去成本,根本就挣不了什么钱了,辛苦等于是白费。这离他们预计的卖一元多一斤的理想差了将近一半。王翔飞在每次卖菜回来的路上骂骂咧咧的,像当头被人打了一棒。许家宝很无奈,他也跟着在一边唉声叹气,老说“人算不如天算。”

阿方叔好酒,和王翔飞他们成为好朋友后,常常到他们的窝棚里去喝酒聊天。

此时,清凤姑和儿女们正忙着入夜的家务活。大女儿许红梅一放学回来就去离家一里多路远的水井里挑水,把水缸灌满,把烧水洗澡的大锅也倒满水,然后挑水的两个水桶再储满水。这一切做下来之后就洗澡,随便吃些中午的剩饭菜就匆匆去村头的学校上晚自习了。她已经读五年级了,为了提高升学率,学校从五年级开始,就要求学生上晚自习,有时星期天还要补一下课。她和弟妹们在家务活上都是分工好的。从星期一到六,挑水是她的主要任务,星期天不用补课的话就多做些别的活儿。妹妹许洁梅上小学三年级,放学回来后许多力所能及的活儿就要去做,到地里帮锄地,拔草,收拾猪菜回来,慢慢学着剁猪菜,关收鸡鸭入笼,或炒菜,收拾家里乱七八糟的杂物等等一些活儿。弟弟许树龙主要就是烧火煮菜烧洗澡水。不过他往往不怎么自觉地去完成分给他的工,放学回来书包一甩就往外跑,和小伙伴们四处去玩闹,往往要姐姐长呼短唤地才扭扭捏捏地回来,做起家务来也是满心的不高兴,冲冲闯闯的,不两下子几姐弟就吵闹起来。家务事都是协商好的,谁想偷懒不干或者少干,谁也不放过谁,谁也不服谁,谁也看不惯谁,吵闹到热烈之时,动手动脚比比划划也是常有的事,这时就要当母亲的清凤姑来调解了,各方面训一顿,才会平息下来。

“钱!什么都是为了钱,我无法理解!虽然人不能离开钱,但不能全为了钱,我死也做不到。”

刘明执觉得寨子老板给他们许诺的小费分成就像是那块黑色的蒙眼布,使得他们卖力地一天天把做游戏、表演舞蹈毫无变化的工作做下去。而分成是多少,谁也不知道。

演艺厅里有一支专业在里边终日演出的演出队,男的个个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女的人人漂亮娇柔,婀娜多姿。也许是在特殊的环境里,他们这群人不免在寨子的演员面前高人一等趾高气昂了些。当然,是有不少的寨子中的演员们对他们投以羡慕的眼光和讨好的言辞了,或许想通过如此的途径摆脱在寨子里辛苦劳累而且百般受管制、又没有固定收入的不知何时是出头日子的境地,挤进演艺厅里的演出队里去。如此就不言而喻造就了演艺厅演员们养尊处优的骄傲心理,从而也造就了他们对这些寨子上的演员恣意放肆的言谈举止。看到长得顺眼一些的,居高临下似的勾勾搭搭,甜言蜜语,花丛树荫中卿卿我我,山盟海誓,乐不思蜀。青春萌动的激情在美妙的幻想中怂恿着他们向那渴望中的乐园飞去,身前身后的该约束的事几乎都被这迷情的境地荡化了,成了很不现实的累赘。

“高老师,我不是一窍不通的人,也不是为了争什么一口气,假如是这样,我也在报社干不了这么久的。那种压抑的情境你没有体会过,是特别特别的难受的,我说不出那种感觉!我在那儿连最基本的人格都得不到尊重,那还谈什么展?还谈什么希望?一切都是空的。什么苦我也能吃,关键是吃得要有意义,要有价值,就会浑身使劲。”刘明执斗起胆子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来。

李美凤依旧笑着温和地说:“刘明执听我说,我什么也不知道,刚才牛总打电话给我时我才突然明白过来。大丈夫肚里能撑船,眼光放长远些,别计较一些小事。你在这里都半年了,付出了那么多,这样走了很不值的。听我说,写份检讨没什么的。”

牛总的性子谁人不知?逆了他的意不坏事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但高华这方面是不好推辞的,他可是自己的恩人啊!不要说明天休息,就是要上班,也要想出法子来完成这种不足挂齿的任务的。牛宏智算什么东西,和一个打家劫舍的土匪头子何异?而且压根儿不把自己放在眼中!自己在报社从来没有一种归属感,好像被吊在空中一样,两脚不着地,漫无目的地随波逐流,什么希望也没有,迟早是要离开的,有什么必要对他的话就如此畏惧?况且自己去了也不过是送高华的东西而已,并不以报社的身份出现,更不会去搞什么采访,去到放下东西就回来,也不误了星期一的上班,有碍着他什么?

经过三个多月的磨练,报社的工作和日常与同事间的相处,刘明执基本上是驾轻就熟的了,再不用费很大心思去揣摩,一切按部就班运作着。

“你真聪明,我羡慕死你了!江老当初没和我说牛总和高华之间的事,倒是我以前的老师——报社的财务告诉了我这事,但我还是千方百计地往里钻,我真蠢!进去这么久了,我才真正知道什么叫做无奈。我几乎成了牛总和高华之间的一个皮球,被踢来踢去,而且还要不准吭声,一切要逆来顺受。我有时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高华口口声声说我要坚持下去,说我这一辈子都要感谢这个报社,感谢牛总,我听不明白这是什么话。我真愿意我是个文盲,什么也不会去想太多,那样多好啊!他们都是名人,名人之间就应该充满这么多争斗吗?高华时常说,他坚持留在文化馆以及创办这个艺术学校就是为了更好地斗争。啊,名人们,真难让凡人理解啊!”刘明执痛苦而无奈的说。

真理一样的经典俗语是非常真实地反映生活和人生百态的。也许是命中注定的因由,也许是家居的风水或是祖坟的灵验和庇护,或者是走正了“桃花运”,在二十九岁的这一年,在嫁在县城北郊的大姨妈的热心牵线和撮合之下,刘东升几乎不费什么劲,就如愿以偿地娶到了梁水莲这个贤慧能干知情达理的黄花闺女为妻。第二年初冬时分,刘明执便顺愿应时呱呱坠地来到了世上,成为了一大家人的心肝宝贝掌上明珠,成为了一大家人辉煌希望的崭新的寄托体。

“是的,高馆长对许多人都是很好的。——江老,我有件事要你帮忙。”

父母说得是非常有道理的。是啊,自己何苦来死要面子呢?忍一时之气能免百日、千日或者万日之忧何乐而不为?由此他想到了在书上看到的许许多多古今中外谦虚理智的求助得以好风借力图腾理想的故事,心中平和了许多,释然了许多。谦虚理智,合理求助,并不等于卑躬奴颜,阿谀讨好,屈膝作践。

小姑娘微笑着正要开口,他却先开口了:“小妹妹,请问••••••”

他甚至在生活委员拿报刊信件回来的那段课间时间不敢呆在教室,躲到走廊外边去。看到收到信的同学欢呼雀跃的兴奋劲,他的心情会糟糕到极点,索性避而不见。

“是吗?”刘明执低头深情的看着身边躺着的心上人,喃喃的问。

只有你的到来

刘力山看到二女儿如此“能干”,扩大了“经营”的范围:鱼虾干呀,糍粑呀,豆腐呀,米酒呀,常年弄来和着儿子女儿挑着走村过寨或到本镇和临镇的墟里去买,挣些钱来以解决一家人的生计问题。生产队每年分配的口粮不够维持半年的时间,不搞一些小买卖的话是无法过生活的。

女孩子都是喜欢羞答答地表达情感的,特别是才貌出众追求者众多的女孩子也许更讲究含蓄委婉••••••这一点,刘明执和其他同学一样是认同的。

“告诉我阿九大师家的住址好吗?他家的电话号码也行。”赵福兴心不甘的问。

看到这一切,刘明执的大脑里飞地闪过千万种美好之极忧虑之极的幻影,心里不禁滋起几许担忧来:大表妹已经是个十四岁的女孩了,盛夏一过,九月份就上六年级,明年秋就上初中,再一年••••••时光不可抵挡的把一个个在大人们的记忆中尚是无关紧要的小不点,不经意间就点缀成了逐渐蓬勃飞扬起来的少年、青年。可是,清凤姑家依然如故,母子女四人依然挤在昏暗狭小的一间房间里,生活依然是这么不见经传,拮拮据据紧紧巴巴的过着日子。这样的生活现实,肯定是不能叫时时刻刻受到外界缤纷多彩时尚美妙的节奏和景象耳濡目染的新一代年轻人所接受的,他们心中的想望和所要追求的生活境界是别具一格的。而小表妹许洁梅眼见着一节节往上蹿,不几年的功夫又会成为一个大姑娘,表弟许树龙也会不用多久就成为一个小伙子••••••

一个成长起来了的年轻人,在糟糕的家庭背景之下,也许更有可能轻而易举的做出一些好高骛远华而不实的举动来。再过五年或者十年,这个家还没有大的好转的话,这些长大起来的又尚无生活和社会经历的大姑娘小伙子,在外界光色迷离物欲横飞的刺激和诱惑之下,会走向一条什么样的人生道路呢?他们能像清凤姑一样专心至致刻苦耐劳光明磊落地在家里的田土上,以求自力更生为家为亲人为自己打个翻身仗吗?他们或许跳出这个破烂的家,告别这几亩田地远走他乡去追寻梦想,但能洁身自好艰苦创业吗••••••

太多太多的问题像秋天的落叶似的飞向刘明执的脑袋,想着想着不禁觉得万分的沉重和困扰繁杂。不过,他觉得现在自己这样忧患是件好事,先见之明总要比事过境迁追悔莫及不知好上多少!

修整店铺的时候,清凤姑把之前他给的五百元钱给回了他,还把从丈夫许家宝那拿回来的一千五百元钱也给了他。当然,刘明执说借。如今筹钱进货他又禁不自禁的来了,自然还是想这个姑姑能借一些给他。但他此时仿佛比以前更明晰地知道自己所要做的是什么了,特别是未来,他非常的明白自己不远的未来急切的要做什么,要做出什么结果来。

在回答了清凤姑问的有关店铺修整的问话之后,刘明执把在心里憋着难以启齿的此来的目的顺水推舟地说了出来。一说出来,他的心里就是一阵绞痛:这个苦难之中的姑姑,自己不为她排忧解难不说,还三番五次的来盘剥她似的,是多么的难以想象啊!

清凤姑叨叨絮絮说了一堆责备的、叮咛的、关心的话后,还是拿出了五百元钱给他。接过钱的时候,刘明执忍不住地流泪了••••••

吃过午饭,他就往县文化馆而去。

那个已经离别了一个季节了的地方啊,那个曾经让他感到荣耀而快乐的地方,那个曾经使他充满着美好理想和雄心勃勃的地方,那个让他灰心失望如今不在留恋而且羞于往来的地方••••••现在,又来了,来了••••••

重新踏入熟悉的街道,重新领略一切曾经熟悉的景色和事物,重新看看曾经留下自己足迹和身影的地方,刘明执的心头涌起阵阵难以名状的感慨。四周的一切好似都在拿异样的眼神在打量他,在不解的问询他,在肆无忌惮漫无边际的猜测他••••••尴尬的、难堪的、酸涩的、羞愧的、怀念的、珍惜的、渴望了解自己离开后这里的人的展变化的复杂感觉,一齐云集于刘明执的心,使他激动不已,周身的血液仿佛在沸腾咆哮起来,好像是被通上了电流急的燥热翻滚起来,犹如即将奔赴一场特殊的心与灵的急剧挑战••••••

一时间之间刘明执感到自己的感觉和身体僵直了,一会儿又变得轻飘飘的双脚好像踩在棉花上似的,转眼间仿佛整个人在半空中倒立悬挂着一样。他在文化馆的门口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鼓足了勇气走了进去。

还好,一切似乎显得很安静。刘明执想起来了,暑假刚刚开始,学生们大概都放假回家去了。那么王跃在吗?